第二十八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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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得摸了摸下巴。



被世恩点破后他也立刻明白过来。



这些天,他们跟在惊蛰的身边学习,逐渐也意识到,读书写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洒扫是苦力,可学习费的是心力。



之前干完活,他们回去还能有心思聊天,可现在,哪怕是最爱交际的世恩,回去后也很快睡着了。



这都是累出来的。



他们这些做“学生”的累,难道惊蛰做“老师”的就不累?



惊蛰的空闲时间,已经被他们占据得满满当当。



如果还有外人要来,惊蛰也分不出更多的时间教,更何况,云奎和世恩他们也不会同意。



对于惊蛰,他们也是有自己小小的私心。



惊蛰是他们的朋友,他们更知道惊蛰很好。



可某种程度上,他们并不希望,惊蛰的朋友越来越多。



除了朋友之间会有的小小独占欲之外,更因为他们清楚惊蛰的为人。



能否成为朋友,本就是合眼缘,或者顺其自然的事。可成为惊蛰的朋友,却像是成为了他的一种责任。



惊蛰总是很爱惜拥有的。



不管是东西,是人,还是关系。



这便容易成为负累。



趁着惊蛰在教慧平写字的时候,谷生凑到世恩的身旁,两



人对了一眼,小声嘀咕起来。



这些天,可不是没人背后说惊蛰的坏话,不过全被他们给摆平了。



待惊蛰回头检查他们的功课,他们一个两个看着又十分之正经:不约而同地,对着今日要练习的十个大字痛苦起来。



云奎是这几个人里学得最快的。



他本来就有基础,只是姜金明的教导过于拔苗助长,只适合天才,不适合正常人。在惊蛰调整了教学的方式后,云奎很快就适应了。



谷生,世恩,和慧平这三人的进度慢一些,却也如饥似渴,有时候睡前,惊蛰都能听到慧平在背书。



不过如此这般,惊蛰的空闲就很少,每次逢五的日子,和容九见面的时间,也跟着见缝插针起来。



……容九显而易见不高兴了。



惊蛰把自己挂在了容九的身上,尽管容九看着冷漠,可实际上,他从来不抗拒惊蛰的主动靠近,“我只是在帮他们认字,等他们都认得差不多了,就好了。”



容九:“差不多了?”



他慢条斯理地搂住惊蛰的腰。



“那么,在你看来,何时才是‘差不多’?”



惊蛰沉吟,试探着说道:“最起码看文书的时候,不会看不懂?”



嘶,腰上抓着的力气更大。



看来容九对他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惊蛰:“他们要是学会了读书写字,或许能够被上头看重,也更有可能出头。”



容九揉|捏着惊蛰的耳垂,慢吞吞地说道:“你对他们,倒是好过了头。”



惊蛰小小声说:“他们时常在背后帮我堵着那些人的口舌,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容九低头,看着惊蛰亮晶晶的眼。



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他伸手,去碰惊蛰的眼角。



于是那睫毛忽闪忽闪得更加厉害,好似有些湿|漉|漉。



容九很想触碰那颗黑色的葡萄籽。



想知道它碰起来,是否也是瞧着那么水,轻易地,就能掐出汁水来。



惊蛰歪着头,于是那两颗黑葡萄籽里,倒映出来的人影,也悄悄地换了个姿势。



容九在看他。



他也在看着容九。



片刻,他伸手摸了摸容九的眉梢。



“容九,近来不太高兴吗?”



是除了见面的时间变少之外,的事。



容九敛眉,冷淡地看着惊蛰,慢条斯理地说道:“哪里看出来的?”



惊蛰冥思苦想,要没问还好,这一问,他是怎么看出来容九的情绪有点暴躁的……



不知道。



这就像是自然而然就知道的事。



硬要说,就是一种感觉。



感觉来了,他就知道了。



惊蛰丝毫不知道他在说的,是一件非常恐怖之事。探测君心,还是窥伺行踪,不管哪一个,那都是死罪。



容九慢悠悠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嗯,的确是不高兴。”



惊蛰就抬头看他。



“前些日子睡着后,底下的掌柜吵醒我,说是捉来的猎物被人杀了抛尸。肥硕的猎物,吃都来不及,怎么会被抛尸?”男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冷漠,却带着一种懒洋洋的感觉,这很矛盾,也很奇特,“惊蛰,你说这掌柜的这般蠢,留着有什么用呢?”



……抛尸?



惊蛰眨了眨眼,将那种奇怪的感觉压下去:“底下出了事,管事会及时找来,应当还是尽心的。总比那些出了事不往上报,还吃里扒外的人要好上许多。”



容九:“惊蛰是觉得,我该留他一命?”



惊蛰:“容九已经留他一命了吧?”



他笑了笑。



“要是你杀了他,可不会这么说。”



容九很有自己的主意。



无需别人建议,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不过惊蛰,若是你来看,这人为何要这么做?”



惊蛰皱眉,偷猎物……还杀了抛尸……可会被管事的掌柜记挂着的,应当是很名贵的猎物吧……如此一来,杀了抛尸完全不合常理。



“有人想抢走它,却害怕被发现,所以做出了杀人抛尸的假象。”



惊蛰灵光一闪,立刻说道。



容九轻轻叹息了声:“瞧,惊蛰,你都发现了,那些长期处事的掌柜,又怎么会不知呢?”



惊蛰微蹙眉头,这倒也是。



有的是真的蠢。



而有的……怕是已经内外勾结。



惊蛰一想到此处,就有点担心:“那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知。”



容九非常淡定:“我的仇人太多,很难知道是哪一个。”



不过最有可能是谁做的,倒是能猜一猜。



惊蛰:“……”



哈,倒也能看得出来。



脾气这般坏,人缘能好就奇了怪了。



“不过,有这样的手段和胆子,做这事的,也不过三四人。”容九慢条斯理地说着,“都是与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我们在讨论的是,猎物对吧?”



怎么一瞬间从普普通通的盗窃案,一下子变成了家族内斗?都三四个了,就别说的那么寻常普通呀!



所以刚才那抛尸,是真的抛尸吧!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你那几个兄弟都是心思不正之人,那可得早些做准备。”惊蛰忍不住嘱咐了一句。



容九眼眸微动,嘴角勾起一个微笑,只是那笑意看起来有几分怪异扭曲,带着鲜明的恶意。



“惊蛰,你可曾想过……说不定,他们之间的矛盾,都被我挑起的呢?”



惊蛰:“……”



容九总会在某个时刻,忽而用一种非常惊悚的方式,展露其凶残的一面。



那语气里浓郁的恶意,简直都明显得过分。



简直是在赤|裸|裸地说明



,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恶人。



所以容九的家庭复杂,异母兄弟的关系也很不好……虽然不太清楚这个不好,到底是哪种程度的不好……



惊蛰很少问这些。



容九曾用一句带过后,从来也不提。



今日,还是头一回。



惊蛰谨慎地看了眼容九,确定他的心情微妙地变好了后,这心里才松了口气。



袒露过往的隐秘,有时未必是坏事。



惊蛰想了想,就也开始慢慢地讲起自己从前的事。



他很少提。



有时候时间久了,就仿佛那些事都忘了。



他说起岑家的院子。



柳氏喜欢吃桃子,于是父亲就在庭院里栽了好几颗桃树。每到初春来时,整个院落都会开满桃花,那粉|嫩的颜色,锻造了惊蛰对春日最初的印象。



春日的风很温柔,偶尔晃动下来的花瓣纷纷,如同一场桃红的雨,小小的惊蛰总会兴奋地闯进桃花雨里。而娘亲就会站在树下,抱着良儿笑眯眯地看着他。



庭院里,还开辟了个小小的池塘。柳氏放了些锦鲤苗进去,虽然池塘不足方寸大,但这些锦鲤还是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



然后又一条条消失了。



因为岑玄因很喜欢钓鱼,平时里还能忍,可是那些锦鲤长大后,扑棱扑棱的,这岂非是在勾|引他?身为父亲,他却每天夜半,会偷摸摸爬起来钓鱼,顺带将惊蛰也偷出来一起钓!



自己钓鱼可有什么意思?



必须得在钓起来的时候,身边有个吹捧歌颂的人呀!



正是崇拜父亲的年纪,小惊蛰对父亲的任何做法都是“哇”“好棒”“父亲真厉害”。岑玄因在惊蛰的夸赞下迷了眼,兴高采烈地将整个池塘里的锦鲤都钓完了。



至于那些被调起来的锦鲤……



全都被岑玄因偷偷摸摸送到了厨房,厨娘做成了每日的餐食,又进了一家人的肚子。



柳氏发现这件事,还是因为良儿。



岑良也很喜欢趴在池塘边看锦鲤,那些锦鲤是什么颜色,她不全部都记得,可是总会记得几条。可那些橙红橙红的锦鲤都没啦,现在在池塘里游动的锦鲤,都是黄溜溜的!



那天,柳氏的河东狮吼,让趴在书房抄书的惊蛰都听得清清楚楚??柳氏发现他是小小的同谋后,就罚他在书房里抄书??岑良就趴在桌上,乖乖给哥哥当镇纸。



“真惨。”



惊蛰感慨。



“真惨。”



岑良摇头晃脑学着惊蛰。



于是兄妹俩,都笑了。



惊蛰曾以为自己忘记了许多的事,不再回忆的东西,很难重新再记起来。



可奇怪的是,当嘴巴张开,那些话却源源不断从喉咙里涌出来,好似有一股一直潜藏在惊蛰身体内的暖意,在持续不断地支撑着他,让他时隔这么多年,还能想起父亲的尴尬求饶,娘亲拧他耳朵的画面。



……可真是怀



念呀。



默默地,惊蛰趴在容九的身上。



容九慢慢地说道:“你为何会入宫?”



惊蛰露出一只眼睛。



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容九。



容九捏着他的脸,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说?可要查,也不难。”



他低下头,声音轻轻地擦过惊蛰的耳朵。



“家道落败,为官的父亲贪污,被判了斩首,其他人等刑罚各有不一,母亲在押送路上带着小女儿跳水……”



容九说着的,是外人知道的原因。可听到那句贪污,惊蛰还是闭了闭眼。



容九轻声,好似是在蛊惑着他:“惊蛰,想说什么……为何不愿意说出来?”他的手心停留在惊蛰的心口上,仿佛用力抓握之下,能活生生把他的心掏出来。



他的话语看似温柔,实则与他的动作一起带来某种怪异的压力。



惊蛰敏锐的神经被拨动了。



他微蹙着眉:“容九,这是我的事。”



容九微凉的手指掐住惊蛰的脸,将嘴巴挤出嘟嘟的形状,慢条斯理地说道:“惊蛰,你知道到上一个无视我的人,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惊蛰的嘟嘟嘴说不出话来,于是就动了动,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用眼神询问那人怎么样了。



容九:“既然耳朵不好用,我就割了他的耳朵。”另一只手揉搓着惊蛰的耳朵,食指触碰敏|感的耳道,正一寸一寸地往里面钻。



耳朵里是最敏|感的地方,惊蛰感受着那几乎在头骨上蔓延来的酸麻感,整个人连连打颤。



那是一种身体根本无法控制的反应,生怕容九的手指再往里面钻,他一把把住了容九的手腕,挣扎着唔呜了起来……他的耳朵……



容九到底松开了手。



惊蛰的两颊留着鲜明的指印,尽管那痕迹正在慢慢散去??容九刚才禁锢的力气并不大,只是刚好足够拦住惊蛰的挣扎而已??但那刺眼的痕迹,还是让容九的眼底沉了沉。



说不出是不满意其消失,还是异样的愉悦。



惊蛰:“然后呢?”



在终于能说话后,他问出的是这句话。



容九平平淡淡地说:“然后?他应该听得更清楚了吧?毕竟,少了碍事的肉块,不就只剩下洞听了吗?”



容九:“……”



哈哈,真的很冷的笑话。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







亲密,又疏离。



这或许能够形容惊蛰和容九的关系。



两人情感不可谓不深,至少忙碌的容九逢五之日总会来找惊蛰,而惊蛰不知不觉里,纵容了他许多怪癖。



他从未与其他人如此亲密接触,也从未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浓烈的感情,的确将足够稳重的惊蛰淹没了。



但与此同时,他们并非亲密无间。



惊蛰没打算告诉容九,关于他身上背负的仇恨,也从没想过利用容九的力量去查。



这是为了不将容九扯下水。



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也有次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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