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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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子溶,你可还有遗言?”

    雨水浇透了深秋的凉意,闹市区的刑场围得水泄不通,台上等待斩决的案犯只有一人。

    此人身着囚衣、背缚双手,却无分毫狼狈。挺拔疏朗的身形傲然立着,风雨撕破他的衣衫,吹散他的鬓发,亦不改其从容坚韧。

    监斩官问到这一句时,台下的百姓终于忍不住叫喊:

    “陆公子,您说两句啊!我们知道您是冤枉的!为何不和他们说实话?!”

    此起彼伏。

    百姓们哭的是曾任太傅的陆子溶,但他们从不叫他的官职,在众人眼中,他始终是当初那个才名满京都的绝尘公子。

    说他串通暴民、煽动叛乱,谁也不信。

    听到台下呼声,通身被绑缚陆子溶缓缓抬眸。宛若玉琢的面容上滚落雨珠,眉眼中是亘古的淡漠。

    “凉州动乱根本不是陆公子的错!一定是手下走漏了消息,怎么能让您顶罪?”

    “就算陆公子监管不力,那也罪不至死啊!”

    “我们受陆公子恩情无以为报,您再不喊冤,我们可要替您喊了——”

    陆子溶的目光落在嘈杂人群中。

    百姓们说得不错,倘若他的遗言是喊冤叫屈,以他的身份名望,整件事必将重查。也许他就能活下来。

    可事到如今,他只有死在这里,才能让更多人活下来。

    他在雨幕中闭了闭眼,睁开时眸光沉着,并着些许坚定,直视人群,一字一句开口:

    “凉州之祸,罪在陆子溶一人。今以身谢罪,望诸位莫再提及此事,陆某死而无憾。”

    雨声愈发急厉,陆子溶跪在刑场中央,仰首望向雨帘,深邃目光穿过漫天瓢泼。

    身后是刽子手抽刀的声响,陆子溶始终神色清明,并无丝毫恐惧颤栗。

    这场雨下过,凉州府阶前的鲜血便冲洗干净了吧。

    ……

    绝尘公子陆子溶,这名号来自文人骚客们给他题的判词:

    诗书才略,风仪清绝;治乱持危,淡泊出尘。

    ——世人所仰,亦世人所恨。

    人群中哭声渐起,哀泣嚎啕,又不知怎的渐渐平息了。

    早已决心赴死的陆子溶静候许久,没等到刀刃的冰凉,只等到有人扶他起来。

    狱卒在一旁激动不已:“真是老天有眼,刚接到宫里的旨意,要保您的命啊!”

    台下百姓山呼,纷纷谢天谢地谢圣恩浩荡。

    而陆子溶眉头紧蹙,话音带两分凌厉:“以何种名义保我?”

    监斩官将收到的文书给他看,压低话音道:“太子殿下去宫里跪着了。”

    听闻这个理由,陆子溶的双眉拧得更紧。他被带回囚车上,细看递来的文书。

    文书上说,此次凉州动乱虽事态恶劣,但相关人员俱已下狱。而他陆子溶任职齐务司数年,收复故土有功,又兼着太子太傅,杀他于道义不合。

    于是将他废去官职,黜为奴籍,保全性命。

    雨势稍稍平缓,一颗颗水珠划着他下颌的弧线滚落,他的目光却愈发冰冷。

    凉州之事总要给当地百姓一个交代,如果不杀他,死的就是他的同僚——那些本该在凉州据理力争的人。

    囚车吱呀着离开闹市,穿梭在街巷之间。忽然,一只雪白的胖鸟扑楞着翅膀,一头栽在陆子溶肩头。

    他神色如常,趁无人注意,从鸟腿上取下被雨打湿的纸条。

    是致尧堂的人。

    “前方树枝”,纸上就这几个字。

    陆子溶知道,废去官职、黜为奴籍便丧失了一切权力,倒不如回归草莽,另觅他途。致尧堂武力超群,江湖人总有江湖上的路子。

    陆子溶回忆着去牢房的路上有几处树枝,又向身边的狱卒确认:“既是奴籍,该是先送回大牢关押么?”

    狱卒嘿嘿一笑,“那是常人,您怎么能一样?可别受牢里的苦了,上头来了话,让我们直接送您去东宫。太子殿下待您可真好啊!”

    陆子溶身子一僵。

    对方又悄声解释:“殿下说,您既成了奴籍,那就可以买卖,他先买了。”

    眸中霎时覆上霜雪,陆子溶唇角微微勾起讽刺。

    ——他是太子太傅,太子买自己的恩师为奴,分明是在羞辱他。

    此时,囚车经过树荫茂密处,原本在高空的树枝不知受了什么力,突然压下来,正正停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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