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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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炭火也烧得旺盛,映出四周窗上大红色的装饰。傅陵走进来时被俗套的布置晃得眼睛疼。
菜已上桌,众人都只是低头吃饭,并无过多交谈。只有他的二哥傅阶,似乎怕宴会过于单调,在堂前架了张巨大的画纸,有模有样地涂着什么。
下头众人起身行礼,傅阶却夸张地一挑嘴角,“真是稀客啊。”
傅陵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在堂前站定,朝座上的皇帝拜了拜,朗声道:“三日前闻讯凉州有变,当地人封锁城门,不肯与我朝交涉。儿臣欲明日启程前往凉州,恳请父皇赐一份恩旨,安抚凉州百姓。”
众人皆是一愣,本来还惊讶太子殿下竟破天荒出现在宴会上,原是有正事。
傅治一言不发,转头看向一旁的尹丞相。
明明是皇室家宴,还有不少后妃女眷,却也让丞相列席,年年如此。
尹必咳了一声,慢悠悠问傅陵:“殿下接手齐务司以来,致力于收复凉州,臣敢问殿下,为何凉州之事如此重要?”
傅陵不明所以,随口回答:“凉州产盐,是百姓生计之必需,若能收复,便省去了高价购盐的开支。况且凉州与中原本为一体,理当收复。只是凉州人不信任大舜,故而需要拿出诚意。”
“收复凉州能节省开支——的确如此。但臣请问殿下,国库收入增加之后,殿下代理国政,欲如何花费?”
傅陵皱眉,“旱涝,流寇,贪腐,治军,收复故土……哪个不要用钱?”
尹必勾起一丝笑意,转头望向座上的皇帝。
“宫里不日便要重修长生殿,更要用钱。前些日子朝会上提过,殿下怎么忘了呢?”
四下肃然。
傅陵当然不是忘了,只是觉得这钱不该花。
傅治明白了丞相的用意,叹道:“朕已将齐务司交予太子全权负责,凉州情状朕一概不知,自然不能贸然下旨。若太子执意如此,就写个折子详陈,朕自会批阅。”
傅陵冷笑,这一套程序走下来,凉州早就炸锅了。
他忽然想起陆子溶说的话,没必要招惹傅治,就算不会把他怎么样,想要恶心他也绰绰有余。既然此路不通,傅陵便打算离开。
他一转身,发现傅阶的画纸上竟全是竹子。
二人目光相对,傅阶夸张地一甩画笔,“今晚是小年家宴,三弟来了尽说什么凉州,真是心怀天下。”
傅陵早就心绪不佳,听见此人这样叫他,便撒起气来:“凉州情势危急,孤代理国政,故而无心贺岁。等济王殿下何时前往封地,自然就明白了。”
济王早就过了就藩的年纪,赖着不走的事众人皆知。他仍未听懂“代理国政”“济王殿下”这般措辞的意味,“三弟这样说就不对了……”
“济王!”坐在皇帝旁边的沈妃打断了他,她是傅阶生母,今日的宴会也由她主办,“皇室家宴亦是国事,你见到太子殿下,行过礼么?”
傅阶虽不服气,却很听母亲的话,一脸不忿地给傅陵作揖,也改了称呼。
傅陵炸起来的毛总算捋顺了些,他大度地摆摆手,指着那幅画道:“年节时画什么竹子,早闻济王擅丹青,不如画些吉庆的——鲤鱼跃龙门怎么样?”
他看着傅阶犹犹豫豫答应的神情,忽然又不想走了,自在上首坐下饮酒。
附庸风雅之人学画,自然先学梅兰竹菊,学完传出擅丹青的名声,说不定就不学了。
——又哪里画得出鲤鱼跃龙门呢。
果然,傅阶起初还故作从容自得地挥笔,可画了条四不像的鱼之后便额头冒汗,是藏不住的窘迫。
众人看了那画,纷纷侧开目光聊些有的没的,再无人提起济王
傅陵悠然抱着双臂看好戏,直到东宫的仆从凑过来,悄悄在他耳边道:“郑管家传话,陆公子到书房寻您,没寻着便在门口亭子里候着,劝不走……”
傅陵微微蹙眉,“这大雪天的……他有要事?”
“……您看吧。”仆从递上信笺。
老郑传话细致,将此事前因后果详尽写出。傅陵一眼扫过去,便注意到最后几个字——
“没什么,就是想他了。”
傅陵唇角微挑,想做个轻蔑神情,眼中却盛满笑意。
他挑了个时机,起身作礼道:“家中有事,先告退了。”
比起看傅阶出丑,他更想看陆子溶想他。
这话一听就是托词,却被画不出鲤鱼的傅阶抓住,浓浓几个墨点甩在画上,朗声道:“今日是小年家宴,太子殿下尚未成婚,何来另一个家?”
傅陵本来着急走不愿理他,忽然想起陆子溶和此人的渊源,便随口瞎编:“我虽未成婚,但前些天要了几个宫女回去,因为是宫里的人,我全给惯坏了,什么小病小灾都要我去照顾。”
“不过若二哥想让我等着看这幅画画完,倒也不是非要回去……”
“我……只是问问,并无阻止的意思。”都说了是宫里的人,傅阶在沈妃严厉的目光下缩了缩脑袋。
傅陵踱到画架前,“说来今日生病的这位陆姑娘,以前曾在二哥府上做事,辗转到了东宫。”
接着是只二人可闻的音量,字字咬牙切齿:“如今他是我的人了。从头到脚,从身到心,全、都、是、我、的。”
说罢,他没看任何人,大步出了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