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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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他在宫室里跌跌撞撞,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母亲,呼喊着平日照顾自己的下人,无一应声。

    起初他想,也许他们被谁抓去了吧。不然怎么舍得将他一个人扔下?可他也知道,他母亲是皇后,若皇宫尚未落入人手,又有谁能抓走她?

    最后他在桌上找到一个盒子,里头满是各类珍宝,还有一封信,上书:“家传之物,交予吾儿,吾今去矣。”

    他才知道,母亲主动选择了抛弃他。

    火势蔓延,爬上了坤宁宫的门窗。傅陵歪倒在阶前,感到眼中心中的天地在一点点碎裂。

    明明过去十几年都待他那样好,让他觉得这世上虽不乏危险,却总有安全之处庇佑着他。所以他可以轻松自在地活着,不必担忧疑虑。

    可他做错了什么?为何曾经信任的人突然一齐离去?

    他知道现下应当收拾东西逃命,皇宫不安全了,必须跑回东宫,先躲起来,再慢慢寻求庇护。可他身体好似僵住一般,根本挪不动。

    有什么支持他鲜活生命的东西在褪色,抽走他的力量。

    眼眶酸涩,他忍着泪,无助地闭上眼。渐渐地,烟尘漫上,意识变得模糊……

    ——混沌不清时,他竟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唤他。

    他睁眼,目光相对的一瞬,并未立即认出对方。只注意到那双眼睛,盛满了担忧与温柔,多得仿佛要溢出来。

    他痴痴望着,下一瞬忽然觉得这面容动人极了,在他心底勾起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很想扑上去做些什么。

    具体是做什么,当时的他还不太懂。

    至于认出此人是东宫助教陆子溶,则是一瞬又一瞬之后的事了。

    毕竟在这一刻,那独属于此人的清冷淡漠,不知为何变得如此隐晦。

    陆子溶跪坐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平和却快速道:“殿下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外头已然……”

    傅陵知道他想说服自己跟他走。可此时本该对他全无信任才对。

    然而,鬼使神差地,傅陵没等他多说,便身子前倾,就这么直直趴在了对方怀里。

    他道:“你带我走吧。”

    对方也是一愣,然后他被小心地抱起来。他听见陆子溶在喘,环住他的手臂却力道恰好,让他待得舒舒服服。

    穿过火海离开皇宫,傅陵被抱上一辆车,陆子溶将他放好便坐在一旁,他却硬要钻进人家怀里。

    不过陆子溶也没拒绝,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势,和他说不严重只管休息,还不断给他喂水擦脸。

    ——也是这样的辘辘车轮,也是这样的相拥,只是昏睡的人和照顾的人换了。

    当时的小傅陵稍稍清醒之后,先问的是:“我母亲是为了御敌才丢下我的,对么?”

    陆子溶一愣,半晌不曾回答。

    于是傅陵一路憋着的眼泪终于滚下,他趴在陆子溶身上抽泣,听对方给他讲了这场动乱的始末。本该是信念崩塌的时刻,因着有此人在侧,稀里糊涂也就那么过去了。

    到目的地那夜,傅陵做了噩梦,虽然觉得不该,但还是跑去陆子溶的房间。

    他停在门口,听见屋里的对话——

    陆子溶压低话音:“……他肯跟来是因为相信我,我不能辜负他。你们把那些烂主意都收好,这孩子此番受了打击,不知他是否愿意回去。即便他回去了,兴许也不愿继续做太子。我不会勉强他。”

    另一个声音明显是不满了,却不肯完全表露:“但是……您当初答应去东宫,不就是为了影响太子么?他若不干了,您不就白忙活了!”

    陆子溶缓慢而坚定道:“他是我的学生。我无论有何目的,都不能伤他毁他。我不忍看他那个样子……我得先护好他,再说其他。”

    ……

    想着这些往事,傅陵感慨万千。

    他曾反复告诉自己,陆子溶对他的好都是假的。可如今看来,假的又如何?就算都是幻觉错觉,不也支持他走到如今么?

    陆子溶救过他,所以,他也要救他。

    傅陵认真吻着面前人的眉眼,胡乱念叨:“陆先生,你醒醒……九年前的叛乱是怎么回事,我忘了……你再给我讲一遍……”

    陆子溶恢复意识时,听见的就是这话。他迷茫地睁开眼,见傅陵的神情是难得的深沉。他以为下一刻要么是柔肠百结的情话——

    傅陵却身子后仰避开他,扬头挑眉,“你还知道醒?我以为你再不想见到我了呢。”

    “陆子溶,孤也没对你如何吧?只不过在你身上纹了两笔,你置气就罢了,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跑去凉州?还弄得自己身陷险境?”

    “你好大的脾气啊,”傅陵俯身捏了捏他下巴,“我调皮的陆先生。”

    陆子溶被这话劈头盖脸砸下来,愣了一瞬,而后心里变得沉甸甸的。不由自主地,被罗大壮擒拿时任驱的反应浮上眼前。

    即便他此时受伤昏迷,即便傅陵愿意去救他,对待他仍然是这种态度。没什么稀奇的。

    他只感慨了一瞬,便收敛情绪,压下解释的话,按得宜的方式回答:“是我不好,抱歉。以后不会了。”

    他要止住这个话题,抬起头肃声问:“凉州如何了?”

    傅陵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大略给他讲了讲凉州的情况,末了还无辜道:“不是我不想听你的,是你当时不知道罗大壮会如此过分,也不知道凉州百姓会逃去宁州。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边境的局势,如今凉州在我们治下,不是挺好的么?”

    听着这些话,陆子溶的神情越来越难看,体内寒意翻涌,再开口时嘴唇和话音都在发抖:“你是占领了凉州,可这一役伤亡几何?百姓逃去宁州,能轻易安生吗?即便现下不乱,日后宁州还收不收?”

    “太子殿下,我如今不是你的太傅,你自不必问我的意见。可我,我……”

    陆子溶面色苍白,大口喘气,气息微弱下去。

    可我已如此卑微,放下脸面对你百般讨好,我把一切都给了你,只想换取你些许垂怜。

    你就不能对我的话,多在意一些吗。

    傅陵腾地站起,抬高话音:“我不知道百姓去了宁州会怎样,我只知道再不出手凉州就会彻底乱下去!你从一醒来字字句句都是凉州,你眼中只有凉州,可曾问过我一句?!”

    “陆子溶,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凭什么命令我?!”

    接着,陆子溶便被霸道地按在墙壁上,灼热的呼吸扑在他脸颊,对方发了疯一样吻他,他觉得自己要被人嚼碎了。

    同时,一只手伸向他疤痕的位置。龙纹并无凸起,这样感觉不到,对方仿佛只是为了在心里确认它的存在。

    方才心绪波动,加之原本病气未愈,此时又被这么折腾,陆子溶意识变得模糊。况且自己也不想清醒,便依着身体的疲惫,渐渐睡去。

    傅陵疯了一阵,心里那堆火到底凉了下来。对方染了病,也不能再做更多。

    他稍稍后撤,这才发觉面前人失去了意识。

    莫名的心绪无处发泄,他一拳狠狠砸在墙上。片刻之后,又重重哼了一声,将昏睡的人圈在怀里,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嘟囔着:“等我解了你身上的毒……看你还怎么躲我。”

    反正大夫给他看的那寺庙,他在皇宫里见过。只要回到京城,陆子溶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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