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坠花折(重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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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焉。明斟雪披了件雪白狐裘,倚在支摘窗前的美人榻上,风一吹,观窗外雪浪翻涌。
静默许久。
两道泪痕滑过脸颊,明斟雪垂着手腕,掌心紧紧攥着芸姐儿走之前留给她的白玉坠子。
“流萤……”她气息微弱,音色喑哑。
流萤闻声骤然睁开双眸扑到榻前,双手握住那只纤细羸弱的手。
“娘娘……。”流萤看着好好一个人落得这般模样,伏在床榻边泣不成声,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明斟雪红着眼眶,伸出另一只手颤颤拭去流萤眼角的泪水,艰难喘了几口气,劝慰道:“哭什么,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流萤闻言哭得更痛心了,脊背颤栗地如狂风骤雨中的小苗。
“娘娘……流萤,流萤不明白,您这样好的人,为何平白遭此磋磨。”流萤抹去眼泪,抽抽搭搭托住明斟雪羸弱的手腕,小心塞入绒毯里盖好。
明斟雪抬眸,空洞洞地望着骤雪怔怔出神,半晌,她启唇轻声道:“流萤,别叫我娘娘。”
“还似从前在相府中那般,唤我小姐便好。”
流萤一怔,而后如小鸡啄米般猛地点头,急忙应道:“是,是,小姐。”
明斟雪唇角艰难翘了翘,微微透出浅淡的笑意:“从前在相府中的时日,真好啊。”
“可是流萤,我没有家了,我的亲人都死了,就连自小陪着长大的人,也只剩你一个了……”
她忽而不再言语,似是沉浸在往日的欢愉中,细细追忆去了。
“流萤,我想出去看看梅花开了没有。”
流萤连连应是,为她拢好狐裘,扶着她仔细走着。
经过书案时,明斟雪停下脚步,掌心轻轻附上尚未显露的小腹。
这个孩子身上流着明氏的血脉,日后她去了,留他一人背负明氏的污名,孤零零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长大,何其残忍。
稚子何其无辜。
她自书案上翻出一卷亲手抄写的经文,叮嘱流萤:“今日之后,你将这卷经文送请高僧超度。”
那是她一笔一划为腹儿抄写的经书。
这一世有缘无分,只盼着他能投生个好人家,无需随她受苦。
明斟雪移步,走至院中。
一棵梅树淋着簌簌风雪,满枝花苞含苞待放。
她突然问了声:“流萤,你说这花还会开么?”
流萤听着这话奇怪,不待她多想,明斟雪又吩咐道:“流萤,我落了件东西在内殿左数第二只箱箧中,你代我快些将它取来。”
流萤称是,匆匆赶回内殿。
满目飞雪,铺天盖地浇在她身上。
明斟雪呼吸着冷气,只觉得身心畅快。
一种发自内心的,即将解脱的畅快与轻松。
她望向那棵梅树,眼前隐约浮现出一段场景:
十六岁那年冬,雪霁天晴,兄长为她在一树繁茂的梅花下做了架秋千。
她乘着秋千自由自在地飘摇着,笑看芸姐儿在雪地里欢快奔跑着。彼时父母康健,兄嫂皆在。
珍贵的回忆化作轻烟瞬息弥散。
过往的所有闪着光化作泪珠落在她的眼睫上。
也是那一年,她下定决心,自愿入宫做了皇后,自此开始走向末路。
那么今日便结束这悲惨的一生罢。
明斟雪抽出笼在袖兜里的匕首。
明府的场景再度浮现,明斟雪跌跌撞撞朝梅树奔去。
新岁的第一枝花未来得及绽开,旧岁的最后一场雪却先落下了。
内殿中,流萤打开了箱箧。
她蓦地四肢冰冷,瘫倒在地。
箱箧中尽是明斟雪留给她的金银细软和身契。
宫室猝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一阵不祥的预感猝不及防占据流萤的心头,她慌忙朝殿外奔去——
奔至庭院的那刻,却见她的小姐抽出匕首不顾一切划过纤细脆弱的脖颈,娇弱的身影像一只折翼的蝶,轻飘飘陨落。
鲜血喷涌,月坠花折。
俄而雪骤,梅树的第一朵花苞悄然盛开,一声钟鸣惊彻阖宫。
流萤撕心裂肺的哭声倏然划破厚重的钟鸣声。
“小姐!!!”
再过一刻,便是立春了。
明斟雪终究未能熬过这个寒冬。
等不到花开,她和骤雪一同陨落在这个冬天。
曾经骄傲明艳、灿若朝霞的相府嫡女,陨落在春日到来之前。
五感消失的最后一刻,明斟雪听到了骏马的嘶鸣声。
何人敢在宫中纵马呢?
明斟雪倒下的匆忙,未来得及看到那个自千里之外赶回,踉跄着朝她奔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