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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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将宁王流放云南,那国子监的人不知如何想的,竟替他求情,圣上一怒之下,血流成河,才将在金陵任职的父亲提拔回京。这其中有母亲疏通的手笔,我看的出来。”祭酒夫人喜道:“好女儿!我就知道,家里就你一个明白人。你父亲还常说我拿着本功劳簿拿捏他,竟连你哥哥也来劝我软和些。却不知,如今的一切,一多半是我求人托人央人得来的!不然他一个落魄人家的穷读书人,哪里有今日?”
李素织顺势将手抽了出来,两手搭着叠在膝上,坐姿端庄道:“可如今不比过去。京城不是金陵,处处都是百官耳目,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便能拿出来做文章。再者,那几位渐渐大了,圣上虽春秋鼎盛,到底要立一个预备着,父亲……不好掺和到这些事,愈是安分守己愈好。”
祭酒夫人听了下来,本以为她真心替家里着想,谁知落脚在不掺和三字上,顿时怒火中烧,“你生来就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享福气受尊重地长大,哪里知道不进则退的道理!当初我在你外祖家,独生的女儿,偏没有个哥哥弟弟,想找个读书夫婿,多少官家夫人嫌弃我,给我冷眼瞧!我偏要叫她们看看,如今是谁在上,谁在下!你劝我退?倒不如直说了罢,这笔钱你愿不愿意出!”
只要失了态,祭酒夫人便把那些仔细遮掩的市井习性一味倒出来,尖利嘶哑的声音似毒蛇绕着旁人双耳盘旋。
李素织想伸手紧紧捂住耳朵,却知道这样做不合礼。为人子女,听父母之训是应该的。她双掌紧紧按在膝上。
原本连手背都生的嫩肌白肤,骨肉匀停,现在一根根指骨像要破了薄薄一层皮肉而出,指节红得似是泣血。
但这些动作藏在桌下藏得很好,李素织声调没有很大的起伏,呼吸也算平缓,“母亲若想想我说的话……”
“铿!”
祭酒夫人大怒,捉起茶杯往方桌中心一砸,盛汤的青瓷应声而裂,汤水四溢。
“如今不要你养,你就这样没心肝的硬气!好哇!好哇!等我老了,若找你要一口吃的,岂不是要跪下来求你这位世子夫人!”
银屏听见里头动静不对,不顾珠锁劝阻,径直冲帘而入,见桌上狼藉一片,快速扫了一眼少夫人不曾伤到,一咬牙重重跪下哭道:“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们的错,夫人要罚,不该罚少夫人,只该罚我们这些不懂事手脚不伶俐的!您千辛万苦养了少夫人十几年,何曾亏待过?若您两位为我们的错不痛快了,我就是死也不能赎罪了!”
“你听听!你听听!”祭酒夫人不忿看着李素织,指着银屏道,“就连一个丫鬟,也比你知恩识亲!你就摆这么个万事不管的佛爷谱罢!”
又将李素织喝过茶的杯子扬在地上砸了,气冲冲地掀帘出去,她见到珠锁,忍着怒气说了句“你是忠仆,别学你主子!”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秋鸳和碧云在厢房隐隐听见这边闹得欢腾,躲在门后隔着门缝又听又看,两人窃窃笑了一回。又见珠锁被祭酒夫人说了一句,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出神,好一会儿才进了花厅。
“小姐上回要的账目,我都算清了,几本账簿搬到西耳房了。”
珠锁一进去,就听见银屏在少夫人身边说话,话语中涉及账本。
从来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哪个丫鬟陪主子管账,便是主子的心腹第一人。
她抿了抿唇,才开口问:“少夫人,可要叫丫鬟们进来清扫?”
李素织正应完银屏的话,便接口道:“叫她们进来罢。”
“等等!”银屏瞥见少夫人脚下一圈都是碎瓷,忙按住欲起身出去让丫鬟进来收拾的少夫人,“奴婢先拿了笤帚来扫了这里。若是不小心扎了脚,日后要我背您来这去那,我岂不成了只驮人乌龟了?”
李素织被她逗笑,乖乖坐着,扭过头问珠锁,“哪里有这样聒噪的乌龟,你说是不是?”
珠锁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她常告诉自己,银屏是少夫人救下的孤女,少夫人信她用她不过是因为她单身一人,未必是自己比她差。
心里却总有一道坎——凭什么是她,不是我?
李素织觉出她有些不对,温了声道:“你们是替我受委屈了,这个月账上多添一份,买些好顽的取乐。”
珠锁低下头,躲开少夫人温润秀目,只叫人看明白一个尖瘦下巴,“多谢少夫人。”
亲近之人,一分一厘没必要算得这样清楚,比如少夫人待银屏,就不会这样客气。
银屏正弯腰拿着笤帚将碎瓷扫入畚箕,一路扫到珠锁脚边,便叫她挪一下,将最后一点子扫干净,她直起身板,朝少夫人道:“西耳房内留了果子点心,您先垫垫肚子再费心力才好。”
李素织笑着答应。
等银屏领着珠锁和其他小丫鬟打扫干净大花厅,擦了桌子拖完地,又趁势将大花厅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回到西耳房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柔和烛光落在人面,鼻腻鹅脂,腮润如玉,指尖如新笋一般,轻柔揭着纸页,仿佛看的不是俗气账簿,而是诗经楚辞。
活脱脱一个灯下美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