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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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棉帘,一股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暖香扑到脸上,李素织心弦慢慢扣紧。

    她在这间耳房内得到的慈爱太少,多的是冷待与暗厌,以至于她越往里面走,心中的云雾拨得越快。

    祭酒夫人身上一件塞了棉的茄紫比甲罩着撒花裙,靠着引枕靠背,手上正拿一个圆竹绷在那绣什么,见李素织来了,咬断细棉线,啐了一口线绒,招她道:“你这孩子!快过来呀——”

    李素织没走过去,离她还有三四尺,纤睫微颤了一下,看人的眼神极淡,“如今看来,您的病愈了。”

    “怎么这般多心?我还骗你不成?”祭酒夫人指了指炕尾的酱釉双耳炉——它立在围屏前,徐徐飘着烟气,若有若无,“这不就是见证吗?这几日总是睡不好,请了医说我思虑太重,开了药,晚上还要用香伴着入眠才行。”

    贴身丫鬟也过来扶住手帮衬说:“夫人确实感了风寒,还有些其他症候,吃不好睡不香的……都这样了,还时时念着您,这才派人请您赶过来。”

    李素织不露声色地从她的臂弯里抽出自己的手,轻轻点了点头,只不过多问了一句,“往常也有过这些症状,都用的藜芦和党参,如今这两样入了药膳吗?”

    贴身丫鬟只当她信了,这才过问起夫人饮食以示关心,又听到参字,自忖是好东西,连忙说:“入了入了!医生还叮嘱定要三餐后吃呢!”

    她不知道,藜芦和党参药性相冲,用药慎之又慎,不是重病急症不会用,更别说用在温养为主的药膳里。

    李素织认认真真看了她一眼,“当真?”

    这一问,贴身丫鬟就有些慌了神,眼神忍不住往祭酒夫人那里一瞟。

    “这还有真的假的?病是拿来混说的?”,祭酒夫人插了一脚,说着话儿无端生出些心虚,眼神一闪,忙叫其他丫鬟们将绷子拆了,把自己绣好的手帕抽出来。

    “你看,这是什么?”祭酒夫人将帕子打开,给李素织看上头绣的一只小猫儿。玩着绒球,憨态可掬。

    李素织看了一眼就如坠冰窟,像是亲手将脸递给了她,接下一记响亮耳光。

    她在人注视下接了手帕,细细看了几眼,捏着帕角合起,捧在两手,奉还了回去,“夫人不喜这些,还费心绣了出来,伤神又伤眼。日后别在它们身上动针线才是。”

    祭酒夫人还以为她没看出来,想揭开帕子给她细看,眉眼含着慈爱说:“就是为你,我才愿意伤一伤神,别人求我也不给做的。你竟没认出来吗?是金被银床。”

    黄身白肚的一只猫,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倒也算契合。

    “织织——”祭酒夫人放柔声说,“母亲一时失察,才叫人摔了金被银床。你从那之后,就鲜少与我亲近,嫁出去后更是只会叫夫人,连娘亲二字都不肯再……就当我过去错了,你体谅我一次?”

    在家宅里叱咤风云的祭酒夫人何曾这样低声下气?

    更何况自古以来圣人以孝治天下,父母为子女之天,就算真的错了,又怎会轻易向儿女道一声自己有错?

    她这样,可以算得上至好的母亲了吧?

    一旁的贴身丫鬟听得眼都红了一圈。

    李素织看她,却像在看戏台上的人,戴着张面具,情意是演的,说出来的话是假的。

    很久以前,她还管她叫母亲。

    她养了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猫,抱着哄它吃羊奶泡饭,还会用鬃毛刷给它梳理毛发。那等温柔模样,再加上身形纤柔娇弱,像极了江南水乡出生的女孩儿。于是被无故骂是孽种,分不清好歹,偏往下贱的地方学。

    那时母亲将猫劈手夺去,举得高高的,就要往地上摔。

    她哭着哀求,脸都哭红,更没个世家小姐的清贵模样,楚楚可怜得紧。

    母亲看了愈发盛怒,将猫摔在一个丫鬟怀里,强行拉着她的手到了竹园,还特意叫上了一个力壮的小厮。

    春天冒出地面的粗笋比埋在土里的坚硬十倍。原本纯白的猫腹瞬间被染红,毛发一绺一绺地纠在一块儿,滴滴答答往下滴|血。

    她连哭都忘记,瞪直了眼,许久之后也没眨一下。

    罚她跪下的祭酒夫人还说,自己一辈子就吃亏在不清贵上,偏偏腰肢又软不下去,才让那么多上不得台面的占了先。她给了李素织这样一个身份,她竟然敢畜养玩物!还哭成那副样子?难不成竟是优伶怀了塞到她肚里来的吗?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父亲新纳了一个妾室,正是柔媚可人的江南女子,也有些心计,母亲在她手下吃了不少暗亏。

    她与金被银床,是受了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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