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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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拍了拍沈寂的肩,让他起身。
沈寂先前跪坐在毛毯上,腿都麻了,一步步挪出来,酸爽难言。
谢孝儒看他,不解道:“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寂忍着没揉腿,回说:“小子无事。”
谢孝儒心有所感,弯下腰揉他的腿,“是腿酸了?”
沈寂弹簧一般,让开一步,“国公爷,使不得。”
谢孝儒慢慢直起腰,一只手搭上沈寂的肩,很明显的,他的脊背又僵住了。谢孝儒语重心长道:“你我父子不必如此生疏。”
沈寂低着头没说话。
谢孝儒不喜他凡事低头塌肩失了读书人的气节,不觉语气重了起来,“抬起头来!”
沈寂一抖,忽然后退两步,跪下,双手高举,一副死谏义士的模样,“寂卑微粗鄙,幸蒙国公爷抬爱,许以寂前程富贵,然而假的终究是假的,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终非良策。小子深知国公爷同公主伉俪情深,不忍公主因丧子之痛备受煎熬。小子亦深爱妻子,感同身受。然而,公主愈对小子疼爱关怀,小子越惶恐难安。小子幼年丧父丧母,丧亲之痛锥心刺骨,可小子还是觉得骨肉至亲非外人可替代。国公爷,您是大智慧的人,应当也明白,自欺欺人如饮鸩止渴。公主如今情绪是有些恍惚,可当她清醒过来,您真不怕她会恨您吗?反正小子是做不到以爱之名蒙骗妻子,若妻子痛苦难忍我便陪她一起,开解她安慰她,便是一死也义无反顾。小子斗胆建言,国公爷若是得空,应多多陪伴妻子,这世间唯真情、陪伴、耐心才是排解任何苦难的良药。国公爷用我这个假儿子去糊弄公主殿下,实非明智之举!”
咚一下,一额头砸脚下的石板上了。
好一会过去,谢孝儒都没反应,沈寂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石板上的积水渗透了他贴着地上的衣裳。
谢安上前就要来扶,“少爷,您快些起来,地上有积水,别冻坏了膝盖。”
沈寂不敢起身,僵持不动。
谢孝儒的表情极其复杂,眸色有神难辨。难怪他先前一直觉得他们一家子相认,这孩子的反应怪怪的,似乎太冷静了些,可他又表现的太乖巧了,几乎是下一刻就进入了孝顺儿子的角色。哄得公主开怀。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不相信他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他一直是在按照他(谢孝儒)的“意思”假扮“亲生儿子”。
为什么不相信呢?
是他没说清楚?还是他这位老父亲不够慈爱?
即便他是一个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凶神恶煞。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整个谢家全族的煊赫财富。愿意认他做父亲的也会前仆后继。
他静静的站在原地,一时竟也没管谢安不住朝他使眼色。
“阿寂?”一道亲昵的呼唤悠悠传来。
沈寂紧绷的身子一松,谢安一直在拉他起来,这下一拉他就站了起来。
谢安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谢孝儒,有些责怪的意思,他不明白家主这是怎么了?话没说清楚再好好跟孩子说清楚就是了,怎就因为孩子几句不称心的话就摆起了父亲的威风?
不多时,白驰已到了跟前。
沈寂是胆怯的,但还是朝谢孝儒一揖到底,严肃恭敬道:“国公爷,小子言尽于此还望国公爷多多思量。吾妻来寻,我夫妇二人就不打扰了。”
他后退了两步,才转身朝白驰快步走去,最后两步几乎是小跑到了跟前。拉着她,既小心翼翼又欢快雀跃的离开了。
谢安站在路中间,两边张望,一时看糊涂了。
“家主?”
谢孝儒忽地身子一晃,像是站立不住,谢安惊慌扶住,又想去叫住刚走的沈寂。谢孝儒却一把拉住,眼底泛红。
他不是没说清楚,也不是家族不够煊赫富贵。
而是阿寂自始至终就不相信好运会降临到他身上。
谢孝儒也是在这一刻明白了儿子所说的那句,“我,命不好。”
昨晚,沈寂同白驰一大段的内心独白,公主听后泪眼朦胧,谢孝儒却只看重儿子心性纯良,还倍感欣慰。
他说: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视吾等人命如草芥。一句话便能断人富贵生死。
他说: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
他还说:这样的祸事怎么就被我遇上了!
当时谢孝儒抚着胡须,笑意深深,觉得儿子年纪轻轻能看明白福祸相依的道理,不贪慕富贵,不想攀附皇亲。也没有动歪脑经耍小聪明。不沾沾自喜,营营算计。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却没想过,他为何会是这样的心境?
如今细思量,到底是受过怎样的磋磨苦楚贬斥责骂,才会认定自己天生命不好?
便是富贵权势摆到了面前,也不敢轻易拿取,只不住后退。
他不是在自谦,是真的觉得自己不配。
原来他一直在害怕。
他是真的在害怕。
谢孝儒的心一时间疼的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