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谬事【二更】你知道,那些看上去都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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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他每每斩完『乱』线归来,有时会陷入种『迷』茫里,分不清自己仙还魔。


    如果仙……不应该带去福祉么?不应该斩杀邪魔么?为何他杀的很多都生人?


    如果魔……那他为何住仙都,有个那样光明的封号,叫做“昭”?


    他时常会静坐中陷进那种孤寂里,直到那种自愈之力四肢百骸盘裹上来,像冻水之下注入的暖流。


    而每到那刻,那种孤寂就会被暖流覆盖,缓缓淡化下去。


    他会心里自嘲笑,然后想:看,还有福报的。


    ***


    但今日不同。


    或许因为那声声回避不开的自我叩问,或许因为这次的彻骨之寒比往任何次都要重,重到那股自愈之力似乎有压不住了……


    ,那种寒意冲破了闭合的五感,顺着灵魄、骨缝、心脏……各种地方朝他席卷而来,他冷得连指尖都僵了。


    某个刹那,乌行雪忽然想起曾经闲聊时所听闻的话……


    听闻人间肆虐的那邪魔,也并非真的都百无禁忌,生快活。他也有难熬的时候,邪魔管那难熬的关头叫做“劫期”。


    传闻邪魔劫期的痛苦常人难想象。


    他会冷,那种寒意并非隆冬天的冰霜之寒,而他手里杀了太多的人,阴怨缠身,所冷。那滋味如附骨之疽,捂不热、驱不散,邪魔体内滋生蔓延。


    他还会痛,那也并非皮肉之痛,而怨魂不甘惨死,试图反噬,日日夜夜啃食邪魔灵魄,所痛。


    倘若邪魔想办渡过了劫期,那它便会暂时蛰伏下去,等到攒够了怨度卷土重来。


    倘若没能安然渡过,那就会体会到种极致痛苦的死亡??霜寒冻骨、灵魄被撕咬得粉碎。


    乌行雪回想起那话语,某瞬间忽然心生出种荒谬的念头??


    他心想……我不就如此么?


    所谓“灵王的负累”,同邪魔的“劫期”有何分别呢?同样严寒彻骨,同样灵魄深处的碎裂之痛,甚至……同样杀过不知多少人。


    他甚至想,倘若我也人间那种邪魔,我杀过的人算少还算多?


    恐怕连邪魔沾过的血都没有我多吧。


    这个念头旦冒出来,想压下去便难如登天。


    最令他茫然的,他时间居然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来压。


    因为他灵王?因为他仙?


    因为他无可奈何,不得不为之么?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对谁说过,邪魔杀人,世间仙门侠士有时也杀人。区别邪魔杀人为修行,终其生、无休无止。而那仙门侠士只有不得已而为之,也只有那么可数的几次。


    可他呢……


    他有尽头么?


    他曾经笃地为,残余的『乱』线而已,终有天他会将所有『乱』线斩尽,然后切就都结束了。


    但现他忽然不能确信了……


    如果这件事没有尽头,如果他终其生,只要当天灵王,就不得不行天事。如果他手下的亡人之数依然日复日地累加,那他和邪魔有什么分别呢?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他需要能说清的东……


    ***


    两个小童子门口了个哆嗦,这才意识到屋里究竟有多冷。灵王身上的寒全然遮掩不住,甚至波及到了他。


    这得多冷啊!


    小童子对视眼,慌忙跑进屋,凑头去看,就见灵王手指上片冷生生的白『色』。


    那……结出来的霜。


    这下他真的有慌了,抓着灵王的手指摇了摇:“大人??”


    下刻,灵王便倏然睁开了眼。


    小童子心下喜,道:“大人,你可算醒了,吓坏我??”


    “”字还没出口,就见眼前白影闪。榻上已空空,唯留下片淡淡的冷雾。


    小童子扑到窗前,叫道:“大人!你去哪儿啊?”


    片刻后,乌行雪的嗓音顺风而来,模糊中不知为何透着喑哑。他说:“落花山市。”


    ***


    他需要说服自己的东,说服自己木已经被彻底封禁,不会被人利用引出新的麻烦,说服自己切生杀和无可奈何都能看到尽头。


    说服自己,他所做的切总还有效用的。


    他想去落花山市。


    那里『乱』世之中常存的安和热闹,那里木的封禁之地。他要去看眼。


    可当乌行雪真的站落花山市,那绵延十二里的灯火却并没有带给他热闹和安之感。因为他沿着山市穿过人『潮』时碰到了件事……


    他站处客店前,看着不远处攒聚的人群,听着嘈杂议论的人语,嗅着夜风里浓郁得呛人的脂粉味,心脏如坠冰窟。


    他看见个瘦猴似的伙计爬站到个翻了的车摊上,冲嘈杂的人群解释道:“诸位客官莫急,莫骂,稍安勿躁。那隔壁李记家的胭脂,出摊的时候不知怎么碰到了落石,砸垮了摊车,胭脂水粉盒儿撒了满地,这会儿正清着呢。”


    那刻,胭脂粉末随风而起。


    乌行雪那瞬间闭上了眼睛。


    那位瘦猴似的伙计说的话,只说开头,他就能脑中接上下句。因为早二十多年前,他就这里听过。


    他因为碰到了萧复暄,给小童子传书让他不用来时,还拿这翻的胭脂水粉做了借口。


    模样的场景,模样的人,说的模样的话。


    人世间没有这样的轮回,只有种东会这样存留世,那种东叫做缚。


    活人灵魄被生生抽走,捆缚某地。那躯壳就会变成缚,他永远困这个地方,二十多年场轮回。


    黄口小儿能拔节成人,盛年之人会垂垂老矣。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重复这其中的每天。


    他过去来得勤,相隔不过数月,至多不过两年。每每来着,更多看山间行人,或者……根本没有具体看谁,只看人间烟火。


    偏偏这次,他刚好隔了二十多年,刚好够落花山市场轮回到头。


    这或许也场冥冥之中。


    冥冥之中,那个手握长剑的灵王合该要看到这幕。他会看到这幕的时候大梦初醒。


    他会意识到这漫山遍野的热闹都假的,他曾经夸口称赞过的落花山市早已不见活人。


    那嬉笑着、闲聊着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躯壳之下早已空空如也。与他用符纸折来平添热闹的戏子无异。


    他明明就站人间最热闹的地方,却清醒地知道这里其实片死地。


    ***


    他如何走近那家客栈,如何后院找到地方进入封禁之地的,乌行雪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当他站封禁之地,看着里面焦土绵延数百里,而那座庙宇之上倒吊着数不清的灵魄时,那种铺天盖地的荒谬和悲哀感将他笼罩其中。


    看,那落花山市里同他说过话的人正密密麻麻地困这里。他的躯壳落花山市里笑着,灵魄却这里哭叫。


    这不他所布下的封禁,而背着他的第二次封禁。


    可……


    世间有谁能真的做到这里落下第二次封禁,却全然不为人知?


    不会的。


    因为无论如何,起码灵台天道会知道。


    这里为什么会落下第二次封禁?


    因为木的封禁还被钻了空,还为有心之人所用。


    这事无论谁做的,无论用了多少障眼之术,设计了多少转折壁垒。或许能避过世间所有人的耳目,避过他的耳目,但避不过灵台天道。


    铺天盖地的荒谬和悲哀中,乌行雪恍然想起了当初被他遗忘的场景,诸如那道由封家引发的『乱』线。


    而他被『乱』线横扫出来便忘了那事,当时他回到坐春风后满心生疑却没能找到答案……


    如今想来,他并非没有答案,而下意识回避了那个答案。


    因为那答案太重了,常人不堪承受。


    即便他,也不堪承受。


    可如今,他自己步步追过来,已经避无可避了。


    能让堂堂灵王记忆全失,忘记这『乱』线的,还有谁呢


    只有天道。


    灵台天道与他有特殊的牵连,也算同根同源,皆由木而生。


    当初木封禁时,生死轮回化归天,成了后来的灵台天道。而受凡人感念所化生成的他,被召成了仙都的灵王,赐字为昭。


    虽然同根同源,却终究不似同物。


    天道无形无状亦无心无情,凌驾整个仙都之上。


    它不问生死,只问善恶相依、福祸相随。既然这世间有仙,那便必然要有魔。既然有人生,就必然有人死。仙越多,魔越多。生死越多,不甘者便越多。


    既然人间有贪嗔痴妄,既然木尚存,那便永远有人能想出办钻其漏洞。反正引发的麻烦和『乱』线尽头,还守着个灵王。


    所……


    他明明斩了数不清的『乱』线,却依然频频接到天诏。


    所,只要木存天,他所走的这条路就望不到头,他要杀的人就没有尽数。


    乌行雪那刻几乎笑了出来。


    他抬起头。


    封禁之地的上空并没有仙都那样苍蓝无际的天,只有片望不穿的乌黑,像终年不散的浓雾。


    他眯着长长的眸子,眼里泛着微微的红。他想起那『乱』线中的面孔,陌生的、惊恐的、无奈的、悲恸的……


    无论哪种,死去的时候都会变成空茫片。这百来年里,他不知看过多少那样瞬间而至的空茫。


    他望着那道望不见的天,动了下唇。


    他想说……


    你知道,那看上去都活生生的人么?


    你知道这百来年里,我共杀过多少那样的人么?


    他很轻地笑了下。


    灵王……


    受天赐字为昭。昭者,光辉灿烂。


    他哪样算得上光辉灿烂,哪样能堪当句仙都灵王?


    光那亡魂,就足够他成为这世间最该死的魔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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