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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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那抹最高的黑影是自己儿子,忙小跑上前开门道:“溪牛?你怎么回来了?你身边这位是谁?你背上这位又是谁?为娘不是在做梦吧,你这是在干什么?”

    溪牛气喘吁吁,似乎累得不轻,结结巴巴道:“先,先别说这些了娘,我背上这位姑娘好像染上风寒了,快去给她熬些药吧,我,我太累了,快撑不住了。”

    跟在溪牛身后的少女往前挪了两步,朝白氏哭道:“求您救救我们姑娘吧,我们本来是到山上游玩的,结果遇见狼群,狼把随从们都给咬死了,我们俩跑了好久才得了条活路,但又在山上迷路走不出去,我们……我们……”

    白氏忙说:“好了先别说,救人要紧,溪牛你将这姑娘放下,我和你小武姐将她搀进去,你自己找地方歇着喝口水。”

    溪牛照做,结果放下人直接瘫坐在地,半天站不起人。

    武芙蓉和白氏一起把少女搀到了正屋的闲用竹榻上,紧接着便将烛火点燃。

    烛火亮起的瞬间,武芙蓉转头去望榻上之人的脸,一眼下去,神情立刻变得复杂古怪。

    她叫了声围在榻边哭哭啼啼的丫鬟,道:“你家小姐是什么人?”

    那丫鬟哭着扭头:“我家小姐是——”

    未曾想一看见武芙蓉的脸,丫鬟的泪珠立刻凝住了,呆愣半晌痴痴来句:“武……武姑娘?”

    武芙蓉真想喊救命。

    这到底是何等的孽缘,她都躲到这种深山老林了,居然还能遇见前男友的未婚妻,以及她的丫鬟。

    造孽啊造孽。

    ……

    次日,日出东方。

    王婉被鸡鸣声吵醒,睁眼后头脑混沌一片,全然不记得昨日发生什么,看着眼前陌生的场面,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慢慢坐起身。

    然后就对上了武芙蓉的脸。

    “武姑娘?”王婉瞪大了眼,“我不是在做梦吧?”

    武芙蓉守在榻边一夜没睡,始终想不通老天为何这般捉弄自己,此刻面色发白眼下发青,心情肉眼可见的烂。

    她张嘴,没好气:“当然不是在做梦,我和你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要梦到我。”

    王婉愣了愣,眼前所得信息太多,一时接受无能,锤了捶头看到武芙蓉手边的药碗,又回忆起睡梦中嘴里的苦涩滋味,当即便要下床叩首,口中郑重其事:“王婉多谢武姑娘的救命之恩!”

    武芙蓉一把将她按回去,淡漠道:“少来,你该谢的不是我,是把你背来的那个傻大个,十几里的山路,他为了救你还和同伴吵了一架,鞋子都走烂了,到家累个半死,昨夜睡下到现在还没醒。”

    武芙蓉觉得这王婉也真算是命大,居然能被第一次出山的溪牛遇上,若换第二个人,不对她们主仆二人趁火打劫便算万幸,哪会放着手头正事不干,把人硬生生背回家救治。

    她打量着她那滚了一身尘土的胡服,道:“昨日你那个叫海珠的丫鬟,说你们是上山游玩,我瞧你这架势也不像是玩,倒像是学人狩猎?”

    王婉脸红了红,当然没办法承认自己想学些骑射好与晋王相处时有话说。

    武芙蓉见她表情便知答案,也没再多问,起身便往外走:“准备吃饭吧。”

    院子里,白氏已准备好一锅杂粮粥,盘子里摞着昨日吃剩下的几个糙面窝头,另有一碟黑乎乎的酱菜。

    桃源村的天气仍是那般晴朗,万里无云,春风拂面。

    王婉咬了口窝头,嚼了半天才咽下一口,泪花子差点为难出来。

    海珠亦是同样的表情。

    白氏看着这主仆二人的表现,放下碗笑道:“瞧我这一早上光顾着喂鸡喂鸭,竟忘了给客人准备点精细吃食,你们俩先别吃,等我去熬锅白粥,等会喝那个便是,小武你也别吃,熬好了一块喝。”

    小豆闹着:“娘我也要喝白粥!”

    “行行行,都喝都喝。”

    这时王婉悄悄看了武芙蓉一眼,发现她跟没听见似的,依旧自顾自吃自己的糙面窝头,且面不改色。心里顿时腾起不少羞恼,忙叫住白氏道:“不必如此麻烦,这些就很好了,多谢您的款待,昨日里我们主仆二人真是让您受累了。”

    白氏朝东边的茅屋努了努嘴:“真正受累的那个还没起呢,无妨无妨,熬锅好粥可不光给你们喝,还要给那大英雄补补身体呢。”

    王婉这才觉得心安些。

    由此一来,桌上便只剩下小豆海珠,她和武芙蓉。

    王婉深知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但终是没能忍住,小心翼翼问道:“武姑娘,你为何会在这里?”

    武芙蓉将口中的杂粮粥咽干净,冷不丁道:“闲的。”

    王婉:“啊?”

    武芙蓉抬眼,瞥着她道:“你醒来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惊讶于我为何在这,便该知我从那谁身边出走的消息,我既然都已经出走了,那到了哪还重要吗?只要不被他找到便好。我还是中意你最开始时的性子,你也实在不必对我这般试探,你我同为女子,心思相通,何必遮遮掩掩。”

    王婉的脸色由白到红又由红到白,随后长吐一口气,终于释怀了似的,想到经历的这一切,一拍桌子道:“真是气死我了!早知道我就不该为了讨好他学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可好,命都差点因为他丢了,随从还被狼咬死那么多,等我回去了,我爹一定会骂死我的。”

    武芙蓉:“挨骂又死不了人。”

    王婉:“可是我爹他真的很凶很凶,我从小到大有一点不好就要挨罚,大夏天的,头顶花瓶在太阳地里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花瓶不能用手碰,就那么在头上顶着,如果掉下来,就要每只手挨三十下手板,挨完重新顶,再掉再挨。”

    武芙蓉小有震惊,正经瞧了王婉一眼,道:“怪不得你仪态这么好。”

    王婉欲哭无泪:“别提了,都是被打出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好像直到这时候才算真正认识。

    傍晚时分,睡了一天一夜的佟溪牛总算苏醒,饿的能吃下半头牛,把他娘特地留给他的半锅米粥全喝了,又吃了七个窝头五张面饼,这样人才算活了过来,就是小腿肚子依旧打颤。

    王婉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很是感激,见面头一件便是下跪叩谢,把溪牛吓得不轻,想扶她起来,手却又不知道该放哪儿,就傻愣个原地抓耳挠腮,脸里黑中透红,像块烧久了的木碳。

    又过了两天,王婉的身体好了,溪牛的腿也恢复了,三个年轻人夜里无事,凑在一起喝了顿酒,地点仍是在房顶。

    溪牛在面对姑娘时总放不开,尤其还是两个姑娘,即便坐在同一条屋脊上,也是躲得远远的,中间隔个银河宽。

    武芙蓉看着王婉捧着酒葫芦,往口中一口口灌着粟米酒,忍不住提醒道:“你少喝点,这酒喝着是甜了点,但后劲挺大的,当心等会掉下去。”

    王婉红着脸傻乐:“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喝醉呢,我清醒的很,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武芙蓉,是晋王殿下他,最喜欢的女人。”

    武芙蓉冷嗤一声:“再喜欢也不耽误他娶别的女人,别说出来恶心我了。”

    王婉瞧着她的脸,醉醺醺道:“那我退出,你们俩百年好合?”

    武芙蓉将葫芦嘴往她嘴里塞了下:“继续喝你的吧,别张口气我。”

    王婉碎碎念嘟囔:“长得美的女人都容易生气,我娘也容易生气,不过她是因为我爹总往后院里添姨娘才生气,而且她生气和你生气不一样,她明面上一点不气,还对那些姨娘特别大度,可是我能听见动静,她屋子里的花瓶一天能摔碎八百回。”

    武芙蓉转头,深深看了王婉一眼,语气复杂:“我发现你现在是真不拿我当外人啊。”

    王婉一把搂住她,撒娇道:“你当然不是外人啦,我喜欢你,你是我的好姐姐。”

    武芙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无可忍对着溪牛一喊:“过来一下!搭把手把她给我弄下去!”

    溪牛很快到了她俩跟前,瞧着醉醺醺嘴里冒着胡话的王婉,为难道:“这怎么弄下去?”

    武芙蓉:“找根绳子捆你背上。”

    溪牛红了脸:“小武姐这……男女授受不亲啊。”

    武芙蓉:“……”

    武芙蓉:“你背着她走那十几里山路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男女授受不亲?”

    溪牛:“那不一样,我那是为了救她的命。”

    武芙蓉:“现在也是救她的命,因为我是没办法把她带下去的,你如果不帮忙,我就只能一脚把她踹下去了。”

    溪牛赶紧下去找绳子。

    两个人忙活到大半夜,总算把烂醉如泥的王婉弄到了下面。

    武芙蓉后悔极了,心想早知道这厮酒品那么差,就不该选在房顶这种自找麻烦的地方。

    成功把麻烦精交到海珠手里,武芙蓉打着哈欠准备回房睡觉,转身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发现溪牛还在看着房门拔不动腿,本来就憨个人显得更呆了。

    武芙蓉悄悄溜回去,踮脚在憨蛋耳边冷不丁来句:“别想啦年轻人,人家有未婚夫啦。”

    溪牛打了个寒颤,一下子收回神,低头辩解道:“我,我才没想那些呢,她占了我的屋子用,所以我才多瞧两眼,我是在瞧屋子,不是在瞧她。”

    武芙蓉轻哼一声,以一种过来人的意味深长道:“那你最好是,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我睡觉去了。”

    在她走后不久,溪牛也动身去正屋睡竹榻,步伐慢悠悠,一步三回头。

    而在房中,海珠透过门缝看到房外人皆已走远,小跑到榻边对榻上看似熟睡之人道:“姑娘,他们两个人都走了。”

    王婉顿时睁眼,双眸清亮无醉意,从枕下取出一封书信交给海珠,道:“务必送出去,越快越好。”

    海珠接过信塞到袖中,转身想走,却又忍不住好奇道:“姑娘,我实在不懂,武姑娘在这里不回去不是一件好事吗?你为什么还要将她的下落透露给殿下呢?”

    王婉轻笑一声,重新躺下闭目养神,轻飘飘道:“你懂什么,只有让她回到殿下身边,让他们两个互相折磨,殿下才能对她彻底死心。否则就这样容殿下找下去,他永远不会绝了对她的念想,心里也永远腾不出位置,来装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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