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十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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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疑。她应下这事,月楼按着额头,又嘱咐她:“如果归一楼那边隐瞒,你就去找诛仙台的钟灼司刑。你把这事告诉他,他自然知道怎么做。”叶圆圆一一应了,她知道月楼最信任钟灼。
把这事定下,月楼才算是松了口气,她坐在床边,想了想,又问:“方才我在水底见到了雁寻仙主,只是当时情况危急,便没有过多询问。现在我问你,仙主可知道九江发生了什么?”
叶圆圆心说终于问到正题上了,连忙道:“回来的路上,仙主交代过弟子,说是事关重大,若仙尊问起,便让弟子转告您,等此事毕了,仙主会亲自与您详谈此事。”
月楼与雁寻认识许多年,知道这是雁寻一贯的敷衍话术,一般她这样说了,要么就是不方便与月楼说,要么是她不想月楼知道的事情。倘若月楼真的去找她“详谈”,得到的也不过只有几句扯开话题后的关心罢了。
往日里月楼倒没所谓,她乐得清闲,但这次不太一样。她怎么可能放过伤了封不闻的人?
月楼若有所思,半晌对叶圆圆说:“我知晓了,之后我同仙主谈的,你先去吧。”
叶圆圆轻手轻脚地走了,只有关上门时“喀”地一声,这个房间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月楼坐在床头,垂着眼,久久地凝视着床上少年的眉眼。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冷月洒下一片霜似的白,外边的喧嚣也归于寂静,只能听到檐下的小水滴坠落的声音。
她就这样听着那些水滴砸碎在石头上的声音,忽然伸出手,微凉的手指抚上少年的右眼,那里有一颗小小的、血红的痣。
病床上的少年忽然吐出一句呓语:“不要……不……”
“不语?你醒了?”月楼又惊又喜,可俯下身去才发现他还是紧紧闭着双眼,对她的呼唤毫无反应,像是在做噩梦。“……不语?”
就在月楼以为自己听错的时候,少年却忽然挣扎起来,他身上还包着纱布,月楼不得不伸出手压住他的身体,当月楼摁住他身体的时候,奇迹般地,他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可话音未落,封不闻又猛地挣扎起来!
这一次,就连月楼都差点没有按住他,她本来坐在床头,这个姿势本来就别扭,封不闻猛地一动,她差点被他甩下去,踉跄了一下,等她稳住身体再看,封不闻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眼皮也在不安稳地颤抖着,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月楼无暇他顾,连忙重新站到床前,按住他的手臂,俯下身将耳朵凑到封不闻的嘴边。
这一回,她听清楚了。
他说的是:“不……不要丢下我……”
月楼一呆。这是……呓语吗?可就算是呓语,能说出这样清晰有条理的话语,而不是胡言乱语……他梦到了什么?或者说,他经历了什么?
渐渐的,封不闻的挣扎力度小了,但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月楼坐到床沿,握住封不闻的手,用袖子擦去他额上的汗珠。
看着封不闻痛苦的表情,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用神力化出一只纸鹤,送往楼下去找流明仙尊。
只是检查情况的话,还是没有问题的。
片刻后,流明仙尊骂骂咧咧地又上楼来了。
她把门敲得震天响:“月楼!开门!!没事就让我走有事就让我来,我是你的老妈子吗?!这次回去我一定要跟仙主告状,这回谁替你求情也没用,我……”
月楼还坐在床沿,头也没抬地打断道:“门没关。”
门外骂骂咧咧的流明猛地卡壳了。随即她“哐”一声踹开大门,一边挎着药箱走进来,一边憋屈地抓狂道:“啊啊啊!月楼我真的是讨厌死你了!”
月楼说:“今年御仙台给我门下的神石份例都给你。”
流明闭嘴了。她把药箱“哐”地一声怼在床头柜上,粗声粗气道:“出什么事情了?”
月楼首先低头认错:“你说得对,我当时不应该把你赶出去。”
她这话说得敷衍,纯属走个过场,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见流明也不在意,便站起身,露出自己身后的封不闻,犹豫道:“他……他好像陷入了梦魇。是因为伤的原因吗?你能看看吗?”
事关病人,流明也郑重起来。她先是检查了月楼给封不闻包扎的伤口,尚属满意,便点点头,又揭开封不闻的眼皮看过他的眼睛,最后将神力从封不闻的眼里往深处送,用神力检查他脑海中的情况。
片刻后,她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月楼本来只是以防万一请她上来检查一下,但见她沉思,又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流明摇了摇头,将手掌贴到了封不闻的额头上,直接的接触更利于神力的输送。这次她沉默了更长时间,在月楼越来越紧张的神情中,疑惑地道:“奇怪……”
“什么奇怪?”月楼立刻问。
“我看到了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碎片好像在褪色……”
“褪色?什么意思?”
流明又不开口了。她再次把手贴到了封不闻的额头上,仿佛确认了什么一般,道:“他的记忆在消失。等他醒来,他会失去自己所有的记忆。”
月楼一惊:“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在水底伤到了哪里?”
“有可能,但还得再仔细检查。”流明说,但她的表情很轻松,“不算什么大事,这种情况好治得很,药材也不难找,什么返魂草、梦中仙之类的,我药箱里就有。”
月楼这才长长得松了一口气。恰在此时,也不知道是不是检查惊动了封不闻的神志,他又突然挣扎起来,吓了两人一大跳,流明第一次见这种事,很快反应过来,和月楼一起将他按住了。
而封不闻一边挣扎,一边嘴里还唤道:“不要!不要……不要抛下我……”他喊了一个名字,但声音太含糊了,两人都没听清楚。
这次挣扎异常激烈,月楼二人花了一番功夫,最后甚至用上了神力,才让按住他,但这一次也与之前一样,没过多久,封不闻就平静下来了。
两人精疲力尽地坐在床边,面面相觑,正在这个时候,响起了一阵不合时宜地敲门声,只听叶圆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仙尊!您在吗?您交代弟子去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
这么快?!月楼也是一愣,但随即她想到了封不闻的身世很可能与他在梦魇中呼喊的语句有关,随即让流明在屋内看候封不闻,自己则大步走向门外。
门外,叶圆圆手里拿着两封信,见月楼仙尊出来了,便将那信封给她:“仙尊,弟子去信给归一楼和御仙台,两边都没有隐瞒,很快给了弟子一封回信,弟子看过了,这两封信上面的内容是一样的,看来没有问题。”
月楼打开信,两封信的内容的确是相同的,只有一些细节的差异,加起来约莫几千字。
这几千字并不长,但清晰地描述了封不闻的身世。
他是个身在西京的孤儿,父亲是西京流民区某个地下帮派的掌权人,母亲是红楼里的花魁,想尽办法怀了他父亲的孩子,以为能靠这个孩子登堂入室,可惜孩子还没出生,孩子的父亲就死在一次帮派混战之中。
月份大了,他的母亲只能将他生出来,却并不愿意养着他。他自小在红楼长大,因为无法养活自己,便只能在红楼里做些粗活脏活,也受尽了虐待,后来母亲又将他抛弃,榜上了西京城里另一个掌权人,因为那男人不待见封不闻,最后就连红楼都呆不下去,成为四处讨饭的流民。
月楼看完信,将信封折好,站在门前发起呆来。
过了一会儿,她反身走入门里,看到流明将药箱打开,把需要的药材排开放在桌子上,病床上,封不闻虽然没有再挣扎了,但嘴里的呓语始终没有停止过,他痛苦的道:
“不要抛弃我……”
月楼看着流明,忽然道:“如果……放弃治疗,不要这些记忆,会对他的身体有伤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