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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扉声,大概是那个梁庚尧提前恢复了神识,值夜的随扈行近前来,做了一个揖礼,附耳在阮渊陵近前说了什么,大抵是大金谍者不愿招供云云。

    阮渊陵眉心微微锁住,硬朗的面容上覆落一抹凝色,遽地起身。

    剩下审人录问的事,便与温廷安无涉了,她谨声道:“大人,晚辈先回府了。”

    “去罢。”

    沈云升还要留夜照看梁庚尧的伤况,预防此人咬舌自刎,遂未与温廷安一同离府,马车已备好,随扈为她打着雪篷子,临上马车前,温廷安叫崔元昭唤住了。

    温廷安踅身抬眸,骤然滞了一滞,崔元昭垂着雾蒙蒙的水眸,颊面透着一抹异常的胭红色,递上来了一只香囊,用的料子是上好的罗绢金线,针法精湛软腻,一截清透劲直的碧竹绣于其上,底部设色曼丽纷繁,绣着一个瘦金体的『安』字。

    “承蒙温公子那日仗义相助,元昭一直铭恩在心,时在念中,这枚香囊是元昭的小小心意,针脚虽粗拙,但希望温公子收下。”

    崔元昭羞赧地言罢,便匆匆离去,连温廷安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温廷安怔忪地望着这一枚香囊,俨似望着一只烫手的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直至此刻,她适才觉察不大对劲,崔元昭送她香囊,名义说是报恩,但她那闭月羞花的眼神,似乎是在看着意中人。

    温廷安心中一恫,捂着香囊的手,不自觉颤了一颤。崔元昭本应当是与沈云升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这一对红线不能拆,温廷安本也是个女儿家,自当是无法接受崔元昭的心意。

    崔元昭误会了,她觉得寻个时机同她解释清楚才行。

    车把式仍旧是朱老九,载着温廷安一路回至崇国公府,临行前对她道,半个时辰前找了个替身,扮成了她的模样回府,待她一回到国公府,那个伪装之人便会伺机离去,不会留下任何端倪,也不会让温老太爷和长房各人生疑。

    历经一整夜的动荡,温廷安委实疲累至极,轻手轻脚地回至了濯绣院,偌大的上房之中,人籁俱寂,只有外院的耳房里,掌着数盏桐油灯,烛火湛湛昏昏,陈嬷嬷、檀红和瓷青俱是歇在了那一处,温廷安动作格外轻,并未惊厥了她们。

    吕氏亦是歇下了,寝院里熄了灯盏,温廷安亦是舒了一口气。

    不过,似是觉察了自己的动静,她看到温善晋披着一件长袍,在药坊里掌着灯,明面上是在炼药,实际上是在等她。

    “父亲。”温廷安去了药坊问了夜安,轻声粗略地交代了一下自己今夜所行之事,最后将阮渊陵赏给她的一百贯钱银票递呈了上去,温善晋一面执着蒲葵扇,给着药炉罐子煽风点火,一面好整以暇地瞅着她,顺手推拒了那张银票,揶揄道:“哎哟,今夜不是只让你跟吕博士的儿子探讨些律论么,怎的还同他打起架来,算上跟钟瑾的那一回,算是两次了,温廷安,瞧你这鼻青脸肿的狼狈样,就不能给我省点心?”

    温廷安一怔,朝药坊外暗觑了一眼,发觉有一道人影伏在了墙面处,似是长贵的身影。长贵是温青松的耳报神,疑心重,城府深,若是让温青松知晓今夜她今夜去了何处,具体做了什么事,一定会是洪水冲了龙王庙。

    温廷安反应过来,装模作样地道:“父亲,您言重了,我们不过是因着一桩无头尸判案生了分歧,争执不下,但绝对只动了嘴没动手,争执了挺久,吵得吕博士防不胜防,说让我往后别再造谒府上了。”

    父女俩插科打诨好一阵,长贵蹲守了半晌,没听到什么重头之事,适才幽幽离去了。

    待隔墙的耳终是消失了后,温善晋终于正色了一回:“所以,你决定在阮渊陵麾下干事了?”阮渊陵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不论是德行还是才学,都臻至上乘,让温廷安投靠自己的学生,若是将来温家真的经受不住党锢之难,倒了台去,他亦是能够安了心。

    “这一桩事体,我还在思量之中,我不是为了阮大人,而是为了父亲您,为了这一桩旧案。”温廷安正色道。

    温善晋喟叹了一下,一张沾满了咸腥药渍的大掌,浑不在意地摸了摸她的鬓发,不轻不重地薅了一薅:“你长大了,为父甚慰。”

    温善晋初衷是不愿让女儿牵涉入陈年旧案之中,但造化总是这般爱捉弄人,父辈造下的孽,种下的因,总要儿女亲自去偿还,有时教他不得不信天道轮回。

    “既然是阮渊陵给你的银票,你自己收着就行了,以后的三个月,定是少不了要用钱的地方,你有钱财傍身好走路。”

    温善晋话辞柔和,但语气极为坚决,温廷安无法撼动分毫。

    待濯漱罢,她静静坐于床榻之中,不知为何,又想起雪夜里劫车的那一位少年刺客。

    今次给他出其不意的下了麻骨散,将其行踪暴露给禁军,若是此人睚眦必报的话,一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朱老九说这人擅用软剑,轻功绝佳,可能与前朝的大晋玄甲卫有紧密的牵涉。

    温廷安又想起昨夜窥听墙角时,温廷舜这厢也跟着一起,甚至,他比她潜伏的时间还要早些,她感觉温廷舜今夜不会坐以待毙,但思及他的腿疾,行走不便,又怎能雁过无痕,来去自由?这又教温廷安很是踌躇,不敢确证刺客到底是不是由他伪饰。

    在床榻上辗转来辗转去,温廷安仍旧无法入眠。

    假令要去刺探温廷舜的腿疾痊愈与否,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但就怕投鼠忌器,绝非一个良策,论城府与谋略,她到底还是过于粗浅,温廷舜要杀她的话,就如碾死一只蝼蚁那般简单,她不敢贸自触了他的逆鳞。

    除了有原书剧情做梁柱,此外,她对温廷舜近乎一无所知。

    她得想一个刺探他的法子。

    翌日,冬夜的晨曦天光亮得格外得迟,温廷安爬起了身,起了个大早,换下了一身湖蓝蜀绣对襟袄子,儒服穿在了里头,她抱着几叠整理好的书卷,装入书箧之中,想了一想,吩咐檀红与瓷青将金疮药与芙蓉膏备上。

    临去马车前,她特地问了一下专门在文景院伺候的婢子,拣了个口风甚紧的问:“昨夜二少爷是何时回寝屋的呢?”

    那个婢子答:“昨夜念书至亥正牌分,比寻常要早了半个时辰,因是夜里寒气重,二少爷的腿疾旧犯,便较早歇了。”

    旧犯?是真的犯了腿疾?还是明知故犯?

    温廷安悟过了意,此一回去崇文院拜过早安,便有意观察温廷舜,发现他一行一止倒与寻常无疑,行步颇缓,她将马车停泊在府门前,等着与温廷舜同乘一辆马车。

    温廷安今日有意守株待兔,温廷舜见她在等,也并未多问,泰然磊落地撩袍坐入车厢之中,少时,正当她行将伺机寻话之时,却见他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薄唇轻哂:“你身上有异香。”

    其实这一抹香,是崔元昭的香囊里散发出来的。

    “不错。”温廷安冠冕堂皇地道,“不满你说,一直装作念念学学的刻苦之态儿,真蛮累的,昨夜我拿吕祖迁做挡箭牌,去抱春楼□□去了。”

    温廷舜眸底哂意更浓,“抱春楼做的是女色营生,长兄不是好男色么?”他深深看向温廷安,话里话外俱是试探,“怎么,这抱春楼开始做起了挂羊头卖狗肉的生计?”

    一抹惕色掠过温廷安的眉端,她以手支额,浅笑盈盈地扫视他,“照你说的,为兄也这样觉得,做好事也根本不尽兴,你可知晓,昨夜为兄行好事之际,突然遭贼秃报复,这厮不由分说,往为兄脖子上轧了一刀子,但好歹也算保住了一条命。”

    温廷舜淡淡抿唇,绵里带刺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依,长兄惯于万花丛中过,合该收敛了些才是,否则下一回,那个贼人的刀偏了那么一寸,长兄可没这般走吉运了。”

    温廷安云淡风轻地付之一笑,以自嘲的口吻道:“论洁身自好,为兄可弗如你,不过,为兄听闻文景院的丫鬟说,你昨夜腿疾复发,早了半个时辰便是歇下了,腿疾可要紧?为兄带了些上好的金疮药和芙蓉膏来,昨夜为兄走得急了些,也忘去书屋嘱告你了,夜里冷风大,就算是轻功了得之人,那腿也到底扛不住冻。”

    温廷舜道:“蒙长兄关照,昨夜确乎疼得厉害,有个眼拙的丫鬟原要拿跌骨膏,却是错拿成了石盐膏,因为夜深,读书读昏了,连对方的偷梁换柱之策都未看出,其实这也不是要紧之事,但陈嬷嬷眼不容沙,连夜将此人拖下去杖罚发落。”

    他淡淡说着,接过了温廷安递来的金疮药与芙蓉膏,“不过,长兄的这药膏里,若是掺了盐霜,我也一定会用,毕竟我深信长兄不会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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