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劝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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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这时候能有谁来找她?李蛛费劲地睁开眼,李晚庭已经把鞋子给她拿了过来,还用小拳头伸进去暖过,叫李蛛看了极是窝心。“来了。”她拍拍孙女的头起身往外走,李蝶已经推开院门,见姐姐身边站着一个陌生人冲自己笑。衣服料子看着不错,却挺破旧。
李蛛眼边还糊着些泪垢,脑子也混混沌沌地,一时没转过弯来:“这是?”
“你呀,快把你家小五叫出来。”李蝶嗔怪道,上前两步顺手帮妹妹擦去了眼屎。虽然两人是姐妹,但李蝶比李蛛大了九岁,照顾妹妹早已成习惯。哪怕妹妹当了祖母,自己也做曾祖母了,还是会条件反射。
胡迁在边上看得真切,不由心生羡慕。胡家豪奢,她已经是其中最俭朴的一个,依然非绸缎不穿,出入有书童随侍。住在自己院子里时,更是每个姐妹都有三个以上的仆役伺候起居,见面时自然都已衣冠楚楚,没有机会如此相处。
李蛛才刚反应过来,李蝶已经等不住了,又要开口唤李晚庭。刚喊出一句“小五——”,就见到李晚庭已经穿好衣服从屋里走了出来:“大姑奶好,三位奶奶好。”
亲戚真多,李晚庭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问好机器。
她因为身量小,冬日里又穿得多,走快了要摔跤,几乎是一步步挪出来的。尽管李家院子不过一个拐角功夫,她还是挪了好些时候,人未到,声先至。李蝶和杜橫是已经习惯了,所以都自觉往下看,等着人出来;胡迁虽不明就里,用目光搜寻不到,但观察到了李县姥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数;而胡有德才刚满二十,忍不住面露古怪之色:这孩子该不会躺着喊话呢吧?
等见到这位传闻中的神童,她不由得暗赞:好根骨!别看人小,走得挺稳。这苗子不练武可惜了,要是跟侄小姐一样,没天分从文,考个武举想来不难!
其实不光胡有德,胡迁也有同样的想法。如今的读书人身体大多并不弱,她虽有胡有德护卫,自己也是习过武的,自然能看出这一点。脑子且不知如何,身子骨反正比侄女好,收下这小徒不比在家里给覆儿补习强?
(胡覆艰难微笑:谢邀。我年纪轻轻就考了秀才,你们两个礼貌吗。)
饶是李晚庭自己也没想到,为了早日摆脱婴幼儿时期全瘫到半瘫的艰苦阶段,她给未来夫子的第一印象,竟然不是广为称道的聪慧,而是健壮。
众人再看李家这小娃,一步一挪却也不急不躁,又极有礼数,已是不凡。院子里凉意阵阵,大人都有些畏寒,李蛛更担心孩子受不住,一把抱起往屋里走,众人随之鱼贯而入。
进了堂屋,杜橫走在最后,顺手把门帘带上,李蝶李蛛把水壶架在中间升起火来。冬日里待客往往如此,能借着烧水的热度取暖,已经是庶民们最大限度的奢侈享受了。
这是李晚庭第一次见这个操作,以为烧开了水就要停火。时间不长,一氧化碳浓度攒不到能出事的地步,所以不曾制止。胡迁知道多有不妥,环顾这堂屋四处,皆不透风,出言提醒:“《药经》云‘草木生炭气,微毒,久居其中,身不觉而渐衰殆’,闭门窗固可留热气,然于身体无利,还是通些风进来为好。”
黎安县诸人极少舍得在家中烧火取暖,虽然她说话文绉绉的难懂,但听了“毒”字,都有些后怕。杜橫最后一个进来,离门窗最近,便过去开。到底还是舍不得那点柴薪,几乎是一丝一丝地在摩挲,还一边不住问道:“这样可以吗?这样呢?”
胡有德看不过去:“我来罢。”
李蛛见这位还通药理,越发弄不懂其身份。姐姐李蝶见机凑过来,提了黄家和安庆府才有些底,于是笑道:“好在我们往日里不舍得生火,否则中了毒都不知道是什么害的。先生还读过医书?”
李晚庭也肃然起敬,这位还懂化学啊。
胡迁见李家人一派坦然,并不因露怯而反怪人出言相助揭了短,更觉其家风纯良,自谦道:“《药经》是六经之一,读书人哪有不识之理。”
见她谈及书经,李蛛便知这哪怕不是黄家人寻来的先生,也必然认识厉害夫子,有心求问孙女求师一事。但她一时真有些张不开口,这先生如此风采,刚刚又好心帮他们“解毒”——现在自己说想白嫖人家或人家朋友,多少有点害臊。
胡迁又岂是那等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李家人舍不得燃火,是因贫寒,如此家境自然也拿不出束脩。再想到来时那仅容一车独行的泥泞小路,远看便知狭小的县城,对马车满眼新奇的县民们……她瞬间理解了张掌柜的有口难言。原来这家人实则要找一个收徒的免费师母,想来本地无人通文墨,否则如此美玉也不至于舍近求远。她不知道周王二人被李家嫌弃,自己主动开口道:“听说,小五已经识了不少字,老身三岁开蒙,不及小五远矣。不知小五愿不愿意将字写与我看看?”
最后一句是对着小五说的,李家姐妹听了都喜不自胜,殷切地去瞧小五。李晚庭点点头,乖巧应好,不待她两条短腿扑腾下地,李蛛已经快步去里屋拿了她的迷你文具套装出来。
小时候刚学书法,才勉强像模像样就在过年时被要求表演。那时她还十分抗拒,觉得自己像是马戏团里被迫营业的狗熊和猴子。如今心态大有不同,有意要拿出自己的最高水平来,于是端端正正地在地上分别用掉渣小毛笔和炭笔写下了“县衙”和“黎安”。
她不光写,还刻意模仿县里这两处字的风格。因笔画繁多,她手骨还没完全发育好,力有不逮,断断续续地竟写了近两分钟。
虽然写得慢,但字于乡野小童而言,已是好到出奇。众人不敢打扰,都屏息凝神,静静等她写完。因此,到安字最后一笔收尾时,堂内全如她一般额头渗出薄汗,更响起整齐的一片吐气声。
六个或老或少女人的呼气声低微,却也都绵长,聚在一起如微风徐来。
天色渐暗,弈国万家万户的灯火渐渐代替了日光。那背后,是无数个女人,在火折子边轻轻吹气,温柔而有力的风便托起了一轮明月。
明月点亮了夜空,火光点亮了女人们的脸。星子像汗水,闪烁在她们撑起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