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动黎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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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只能朴素地归纳为‘故土难离’。

    如果有条件常回来当然最好,但先生说了,光潞山与黎安就隔了三百余里。回个乡还花上俩月,哪个农人经得住?人有德算得不错,以后小五读出头,老的要接去享福,姑姑做手艺买卖在城里才赚得多,总不能亲娘和那些没长大的留下吧。

    于是左右看看,都得走,宅子多年不住人也没什么意义。要是不差钱可以留个念想,如今是能多一分带走是一分,恨不得草皮也刮过,万一路上就差那么一个铜板吃茶呢。

    黎安县自建成以来,就没有离开的人家。底层的固化和顶层相反,百姓们要么受灾饿死,绝了户直接从这一阶层消失,而世家大族则很难家道中落到哪去,只能是更进一步。县民们听说李家动静,有些老一辈还听祖母们讲过黎安立县由来,都很啧嘴这哪是拜师,更像是认祖归宗了。

    这话不无道理,因为姜州各县县民多半是从潞山那里迁出来的,可不就是回到了祖地么?不过这样的追溯叫王夫子驳斥了:“要论祖地非旭城莫属,尔等不识国史,莫要妄言。”

    确实,最初定居黎安的,是几支从南都迁行队伍中分出去的小户。

    九世弈皇时期,人均耕地初显不足,明德宫献计迁民向南,谏词曰:“猞,居高寒而猎广,性猛喜独。吾族聚百部以成疆域,为集力教化,已九代之功。今旭民稠于田亩畜牧,家宅密于鸟兽鱼虫,长此恐黎民难足饱食之粟,是衰凋之兆也。”

    简单来说,就是所有灿烂古文明都会出现的“城市蔓延”现象。她们认为,只要参考猞猁的习性,把人迁出去,拓宽疆域,就可以解决人口密度带来的此类问题。而明德宫掌学之所以拿猞猁立论,还要追溯到早期猞族的图腾崇拜对初相苏晏的影响,这里再追究起来就话长了。总之明德宫成立时期,大弈将猞猁作为国兽,至今院口的猞猁铜像还被学子们当做一处圣地,猞猁地位可见一斑。

    听完此计,九世深以为然,命掌学献重山密水图,分批从王都旭城迁出大批民众往南定居。

    后来九世皇早早传位,亲身前往南方观测水土,不过这时候迁民方向已经很广了。若非九代主持封府,将重点放在了南方,这拨人只能改往西去。南下路上,九世亲率民众路过堪好的几处定居地。到姜州时,已经离京很远了,许多民众都不肯再走。

    如果不是胡氏出面说服母族,分出一部留在潞山,连剩下的几十家也要在前面就留下来。若真那么发展,恐怕弈国要很久才能发现这能让稻米一年多熟的宝地。

    十七世时期,姜州潞山府胡家那一代家主叫做胡德。她对明德宫所出之言奉为圭臬,自己更取了表字向明。胡德掌家时,对科举极其痴迷,边做生意边考试。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书却读不出来,屡试不第。做家长的常常会将自己的意愿加在子女身上,胡向明到了学不动的年纪,就只好专心操持家业,让儿孙继续考学。与此同时,她通过分号的扩张和对其他行业的影响,暗暗迁民,让姜州变成了五都十二州中一朵小府小县星落遍布的奇葩。

    她去世之后,胡家世代秉承此中兴之主的三条遗训:能考就考,考不过就去赚钱,钱赚过来要勤开分号、迁民立县。

    像黎安县这样,明明粮食吃得饱,人却这么少的小县,在整个姜州足有近两百个。黎安立县满打满算不到两百年,就有近千人,可以想象,最初发配了多少人——简直可用“举目无亲”来形容。毕竟为了防止近亲繁殖,还要按成年妇夫打散队伍,拆了无数姐妹。骨肉分离,那怨气可想而知,自然要世代相传念叨给儿孙们听,还要加上一句:叫我们出来,求我们也不回去,看你们没人种地了会不会饿死!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有人从潞山来黎安接人,结果是去读书的,还要全家一起带走上路。老人们对读书人的敬畏一下子被酸意压过,纷纷呸道:“你就是认到皇上家里也行,反正拿张画满字的纸唬我们,谁还能拆穿不成。”

    反正就你识字你清高,你们读书的都了不起,潞山人都不吃大米,改吃纸喝墨汁了是吧?

    王夫子被骂得一头雾水:“刁民岂敢如此非议圣上!《太彦》云……”

    她隔壁的林氏抢话道:“别云了,跟谁听得懂似的。”

    他这一发话,书袋就掉不动了。王夫子摇摇头,闭上了嘴,一副和你们说不清楚的样子走到边上。直等林氏打完一圈招呼要回家去,她才再次挪步,跟在了男人身后。

    自五年前,王秀才家老头子去后,她又没什么自理能力只知道读书,林氏就开始照顾她了。地方小,偶尔会有剩男,林氏就是如此。李家枝繁叶茂,几乎都有些血缘关系,这个林氏细论起来,勉强能算李小五的外爷爷。

    这也就是说,他本应该和张氏同姓,可惜他运气不好,克母。

    他生下来时难产,亲娘喂了四个月奶就去了。奶奶和姑姑都不想养这晦气小子,就叫他爹与他一起离了张家,只能跟着外奶奶姓林。他爹一个男人家,没有田地傍身,只能采野果挖野菜把他养大。没吃够母乳的男孩子有些先天不足,面色常年青黄暗沉,活像个带皮的小骷髅,村里的姑娘都不喜欢他。这副难民样,一直到他十五六岁开始抽条才有所改善,但已经晚了。知名丑男的印象太深刻,大家又相信毒父生毒子,万一同他生孩子也会把自己害得丧命呢?

    儿子嫁不出去,最急的是老父亲。辗转多少人家都说不成亲,最终知道这个传言,他爹气得病倒在床。他照顾了八年,却只是越病越重,心病还需心药医呀!老父闭眼前还在嘱咐儿子:要贤惠,总能有女人怜惜的。

    父亲死了,林氏反而叛逆起来。其实他早瞧上了,可又有什么用,王夫子是家中独女,怎么会娶他?那时的他不会想到,熬了这许多年,竟然真的把年少时那人等到了。

    两人没有成婚,但家务都是他在主理。五年来日夜操劳,王夫子越来越依赖他,他气性也越来越大——实在一把年纪,撒不出娇了。

    他走在前面,想着她爱吃鱼,提起草绳转头问:“姓王的,干煎还是炖汤?”

    “鱼汤鲜美稠白,干煎能压腥,虽《药经》有言……”

    这书呆子,炖汤就炖汤,还要搬圣人的话劝自己。林氏转过头,偷偷笑了,回过脸来又是不耐烦的神色,眼睛却像第一次听见少女晨读那样亮:“好了,炖汤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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