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至安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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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经》作为唯一考察算术天赋的典籍,也是科举三书六经之一,向来叫许多学子为之头秃不已。而胡迁最大的拉分项正在于此,可见她算学一道造诣之高,当然能通过前后数字关系看出乘除符号的意义。然而这些数据和近日全无关联,徒儿缘何想到算这个?
坏了,还得找个参照物编。李晚庭先从时间讲起:“抓周时听了三下葱声,发现刚好是祖母三步,数过祖母半个时辰走了约三千六百步,正好六十又六十,就定六十步为分。”
数学好的人听到规整的数字计算和新单位都很感兴趣,胡迁也是如此,她点头笑道:“所以17分?”
“是二里地要走的时间,”李晚庭接着扯,“一里要写个8又半,干脆算了2里。”
胡迁举一反三:“所以午时出发,以三个时辰计,就是21,即42里。谁同你说要走上如此之久?”
没有谁,是你不争气的徒儿。李晚庭心中默默流泪,别骂了别骂了,我知道自己废了。
她小小地挣扎了一句:“祖母说到时正好吃夜餐,徒儿以为三个时辰差不多。”
差点忘了李家人冬天有多好吃贪睡,胡迁接受了这个解释,又把徒儿扶正:“要练便须静心提气。你祖母身体康健,区区四十里路走不垮,实在忧心,半途为师下车换她便是。”
李晚庭顺着她的力道坐直,讷讷地继续练字,这回再不敢胡思乱想了。
次日全家浩浩荡荡出发,不知道自己又被孙女接连孝到三次的李蛛走到一半被胡迁叫住,看先生要换她上车也很纳闷:“平地走路有什么累的,还是您自己坐吧。”
胡迁见她额头仅有些微薄汗也知其所言不假,是真不觉得累,但答应了徒儿的事岂能失信,便换了个说辞:“车中颠簸,吾亦觉困闷,下来走走。庭儿姊妹无人看顾不妥,多有烦劳。”
李蛛当然不会拒绝带自家孙女,洒然一笑:“也行,那我就享回福,坐坐马车。”
她以为散心不过几刻,谁知这一趟就是近二十里。中途好几次她都感觉不对,想下去换先生上来,但只要一开车帘就能看到,小五她师母走得十分悠然……人家喜欢徒步,自己也没理由不让,只好极其不自在地接着坐回去。
关键就在家里其他人也没坐过马车,都很羡慕,只是作为晚辈不能抢了母亲祖母的位置。如果李蛛知道儿孙的想法,肯定要说: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一路下来,马车的滋味她是受够了。等终于能远远看到安庆府的碑石,李蛛一刻也不愿再多待,还没等胡有德放下脚踏就身手矫健地从车架上跳了下去,直看得李晚庭都怀疑奶奶其实是个武林高手,深藏不露的轻功一绝。
晚庭又何尝不想下车。冬日里的风刮骨刺寒,为了保暖整个车厢都封得扎扎实实,实到人憋得慌。可她打量了一眼那个距离就知道,离城门还有不远,这小短腿只能拖累队伍,还是乖乖待着别添乱了。
安庆城也是个小府,人口不过五六千,府学是典型的小班,把近两届的都放在一起才能勉强拿到建学补贴。平时人员流动几近于零,非年非节能有这么一大家子进城是个稀罕事,一到就引起了轰动。
看着也不像是来赶集出货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城门口坐着晒太阳的闲娘懒汉都不由猜测起来,其中一个穿着粗麻夹纸絮的半大小子观察尤为细致。他的腕口裤脚都拿绳子绑起,绳头紧紧穿过肩膀和后臀,分别在脑后、腰侧用木制的解衣锁扣固定。
这样的打扮意味着他专做跑腿活,人们见了就知道这是初入行当的胥郎,没赚到什么钱也没有主家养着。胥郎一般是年轻未婚男子,风里来雨里去,身上的绑带和解衣扣材质越好就是职业水平越高,但只有扣子带纹样才算混出头了——终于混进了贵人的眼,拿到编制了。
毕竟哪怕穿上了顶配,也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多数情况下,只能接接文活,比如带个口信,或者盯梢寻人。送财送物人家不放心,稳定送餐也难接到几回。这时候有个俗话,叫做‘东街油酥西街狗,甜嘴胥郎闻味儿走’说的就是他们为了单子,什么都肯说、哪里都肯去,遇到有大方的主子赏口肉,能比流浪狗还积极。
来庆就是如此。有母父谁干这样的活计谋生,可从抚恤堂出来才发现,潞山哪有用小郎做工的地方?唯一的法子,就是做胥郎。他也不矫情,找户疼儿子的人家,把自己身上发的九稯同他们换了这么身衣服就开始跑城。头两年还好,总能找到几个看小孩可怜的好心人,没活也硬编个理由给他买馒头吃。于是隔三差五,他就能靠帮人踩虫子、喂狗填饱肚子。
但这种喂饭活不多,有时也有恶意叫他去扔粪、捞尿池的脏活,他照做不误,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行。
做得多了,他会接到一些奇怪的单子,比如藏在路边帮人撒花瓣之类的气氛组行为。这都算了,最离谱的是一个雇他打自家女儿的婶子——那小娘子站起来比他足高一个头,被她母亲一脚踹得趴下,按着叫他打。他一面装模作样地打,一面冷汗直流,这单做完就离开了那片区,生怕哪天走在路上就被报复了。
听说读书人心肠软,钱应该好赚些,他就往姜州城和潞山府中间的拾遗书院走,果不其然遇到了千金娘子。那时才放完小长假,学子们都在温书,唯有胡覆收拾行李带着三个侍从往外走,看起来有不少心事,来庆就凑上前讨好地来了通套词:“书山有路我驱雾,学海无涯我作筏;先生要办差,小的来打杂。护卫固然好,身边不能少;仆童最贴心,跑城须白丁。夫子您不拘什么活,只要愿用咱都办。”
那时胡覆没听过这新鲜话,觉得有趣。把自己和侍从夸了个遍,还不忘强调自己的好处,就把他带上了。然而一路行来,到安庆也没想起叫他去做什么。来庆蹭吃蹭喝不安心,所以自告奋勇去替她守城门,等姑姑回来第一时间来报。
他眼见那一帮人中有个气质更胜主家的中年女子,就着意打量起五官来。越看越觉得像,扭身疾步奔宅子里回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