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帖成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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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饭后,李晚庭自去揣摩字帖。

    这已然成她日常打卡项目,从拜师前就一直在做,如呼吸般习以为常。然而安庆胡宅的人都很好奇小神童动向,自打知道她是正主,有意无意落在身上的目光,就没一刻停歇。胡迁自去书信于潞山府不提,胡覆好奇姑姑如何教徒,侍从三人自然陪着主子,来庆更是着意紧跟。

    如此一来,李五娘那一步一挪的被动小碎步就让这支队伍显得更为诡异:只见一个尚未断奶的娃娃,小脸不带一丝笑意,正色龟速前进。在她后方,以一个年轻书生带领的成人纵队,尾随其后,最后头的少年们不敢出声,彼此挤眉弄眼。因前者步履维艰,而做主的女子又无意催促,几乎是等过一分钟才迈开腿追及几步。晚庭被盯得汗毛直立,往后一看,众人带着笑静立回视,竟活像是在玩木头人游戏。

    你们真的没有别的事做了吗?要不然这脸我就不要了,你们谁把我抱过去呢?李晚庭简直无力吐槽,硬撑着走到昨天师母找人做的书案前,慢慢盘腿坐下。

    要做一架适合周岁小童的精品书案,工期很长,等做成孩子就大了,估计也不再适用。胡迁当机立断,采取曲线救国策略,买了件现成的,再叫人削去四脚多余部分,这才有了眼前这台阶高度的小桌。砚台因她拿不稳,于是一直放在案上,不曾收起,纸笔倒是回回用完都叫有德放在一边。

    李晚庭将纸笔摆好,正要动手磨墨,常耕得了胡覆的眼色,已经主动上前为她调制。习惯使然,她点头道谢,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润笔试锋,专心研习。

    胡覆以己度人,本来生怕打扰到五娘练字,一直有意克制吐息。然而爱字之人,见了好字,渐渐看进去了,哪里还记得先前所想,早已不知不觉站到了女孩身后。

    李晚庭从前学书法,运笔阶段都是楷书起步。后来要精专,老师就给些大家字帖作选项。她看来看去,除了好看,什么想法也没有。当时她还在上小学,写惯了大字,总被班主任批,说她字虽好,卷面却不美观。最后实在选不下来,她见欧阳询的行书千字文工整如打印一般,大小间距都如此均匀,寄希望于这位大家能给自己这毛病调过来,便专练他的字帖。后来大一些了,觉得如此合规反而无聊,动不动模仿别家的字,很快又被强迫症逼回来。练了十余年,也写了十余年,如今她运笔时早已有对方的影子,下笔逻辑也是如此,自然在纸上带了出来。

    胡先生亲编的运笔教材,本意在于让孩子从刻意模仿中,总结出自己最喜欢、也最得心应手的字体,同时熟悉常见的印刷和同届会采用的写法。这样做的好处是不光本人能发展出自己的风格,也对她人的字有一定的鉴赏能力,不会因为看到陌生字体就不适应。

    时下最兴的书风大多偏扁平、飘逸,连笔较少,有时候会小小地在撇竖之间挽起一个小小的圆圈;胡迁的字则更圆润一些,她习惯把语句中的实义词写得较大,而虚义词较小,使得通篇无须句读就能畅读;胡覆则向往笔锋更加强劲一些的字,落笔较重,常常被书院夫子批太过执着,不知变通。她确实也对自己的字谈不上得意,但文如其人,除非刻意模仿矫饰,不然只能等年纪再长些时候,心境有所改变,才好有造化。

    欧阳询的书风被评价为唐人第一,是因他博采众长又独具风貌,用劲奇绝,能以秃笔成就圆润刚劲的转折走势。李晚庭学字时,起初把握不好其中结构分寸,常常画虎不成反类犬。练了多年,模仿也模仿出一些风骨来了,发到朋友圈也不少点赞,但还远称不上能吃这晚饭的人。究其根本,是因她不能全然理解欧阳率更的心性。

    李晚庭也没想到,这一遭改天换地,反而让她若有所悟。

    欧体与欧阳率更的遭遇,本就相辅相成。他少年流离,后又三次经历国之巨变,于牢狱中逃生,再投当朝之君。其志坚忍,险中求存。他既不是谄媚之辈,又非以死报君的孤臣,若非经此等绝境,怎得字中真意?李晚庭先以成人之躯困于婴孩弱体,数月口不能言,常常身不由己,进食便溺都难以自控。后闻今身将有大造化,虽非所求,但也足聊慰余生,这才解了愁悲。

    借字问心,她每每习练时,都仿佛回到简陋课室。头顶的风扇总是摇摇欲坠,然而多年也依旧固守上方不曾掉落,少年宫的桌子遍布划痕与幼稚笔迹,上面写着各种厌学、网络用语甚至调侃师长的“大逆不道”言论。她对那个时代和亲人,有不满,但也有亲切思念。

    如今其实更好。她不记得欧阳公第一第二任君主是什么谥号了,只知道故事的最后,他遇见了李世民。他晚年能活到八十高龄,更能与长孙无忌席间戏谑,想来早已不自苦了。

    最后一笔运毕,李晚庭心有所感,在右下角落款:黎安·李晚庭。

    这几个字已经脱离了先前对欧行书的形态效仿,也不是前面字帖上任意一种字体。它仍然于左上方斜落,这是多年临帖的下笔习惯,但取势时中正之余,比之欧书更多几分洒脱自在——像是南飞的候鸟中途变道,寻着花香盘桓片刻,再往目的地义无反顾而去,明媚又不失坚定。

    胡覆看着这五个字,大快道:“好!书风如晏如诗,健而柔,清丽傲决,好字啊!”她移开镇纸,拿起来反复观赏一番,恨不能装裱此帖。

    书童都是粗通文墨的,自然知道三书六经,见小姐用《晏子》《诗经》来描绘,也伸头去瞧那几个字。其余仆众虽然不识字,只道好看,可能让有秀才功名的主家如此推崇,足见了得,都十分惊叹五娘天赋。

    “庭妹,想姑姑见了这款,便知你书已自成一派,当学经了。”胡覆说话时,仍目不错珠地看着那帖,舍不得放,拿着便往外走:“我拿去与她看,姑姑见了必然高兴。”

    她正兴头上,已经是看字不看路,有康有市忙屏开障碍,免得主子摔个头昏眼花。常耕见字也十分喜欢,搀扶着胡覆前进时,总忍不住将视线移过去。

    饶是平地,主仆二人也走得跌跌撞撞,把男仆们看得心惊肉跳。

    适时李家女人还在酣睡,听见房门外动辄有密集的脚步声扰人清梦,浅眠些的已经被吵醒,连带着离开被褥后冷风灌进去,把那同榻的也冻得睁开眼睛。

    “这是怎么了?”李蛛犯起嘀咕来,负责为她暖着铺盖的李跳也揉揉眼睛,十分茫然。

    李飞和李采李言睡在一屋,已经被闹起来。她本来就脾气好,对着妹妹们更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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