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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却是良莠不齐。

    沐贵妃一朝攀上了高枝儿,华萼楼如今是个热窝子,费尽心思想进来的人不少,安心当差的人则未必够。

    人多眼杂,心浮气躁,来日或许要惹出是非。

    “娘娘。”屋里没用冰,但仍透着一股清幽之感,芝芝不自觉地放轻了声口,说:“早上抄的那些已经供到佛前了,这会儿便歇歇吧。”

    沐贵妃抬起头来,“嗯”了一声。她是杏腮桃颊的长相,而今挽了妇人发式,浑身缟素,倒也有几分轻愁。

    指上沾了墨迹,因为握笔太久,像黥在上头似的。她没让芝芝伺候,自己走到木盆前洗手。

    天热,水并不清凉,温吞吞的。她洗了许久,眼睛没往手上看,仿佛是忘了。

    “娘娘。”芝芝不得不出声提醒她。居丧当中,哀伤低沉固然是晚辈的本分,但到了她这田地,难免引人注目。。

    取过洁白的手巾,替她拭干了水珠,芝芝不再多话。沐昭昭不是愚笨的女子,况且要解开心结靠的从不是旁人不痛不痒的劝解,何必说出来落人口实。

    猗兰殿上霞飞栋,华萼楼前露满囊。可是沐昭昭此生,永远走不出那场大雨了。

    自皇陵回来月余,皇后娘娘头一个捱不住这种清苦又乏闷的日子了。酒喝不得,香熏不得,漂亮衣裳和首饰全都收起来了,听曲子看皮影戏更是想都别想。

    太医署有一位蒋大人,配制香方常有许多巧思,仪贞曾偷偷派冯嬷嬷请他前来,问一问可有孝中能用的香。

    蒋大人笑眯眯地说:“娘娘这宫里草木蓊郁,易招蚊虫,老臣为娘娘配些驱蚊安神的香吧。”

    仪贞用时,果觉清甜怡人。夜里人静了,四处的帘子都放下来,单留一扇纱屉,点起香,隔着窗纱看一会儿月亮,听一会儿虫鸣,算是一种不太过分的消遣。

    这一晚是十二,月亮将圆未圆。仪贞坐在窗边,望着脚上的麻鞋出了会儿神,忽然喃喃自语道:“不知陛下…此时如何……”

    几个嬷嬷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陈嬷嬷说:“娘娘何不亲去探望陛下呢?恰好可以带着新配的香…”

    “这香原是不能光明正大摆出来的。”冯嬷嬷阻拦道:“当心弄巧成拙了。还是瞒着些为好。”

    “旁人跟前自该瞒着,陛下又不是旁人。”卫嬷嬷是她们当中唯一嫁过人的,在夫妻相处上头另有一番见解。

    皇后与一概妃嫔都不同,不仅在于嫡庶、君臣之别,而是当今的帝后少年结发,情分本该不同,整整六年都不曾有第三个人插"进来,却始终这么不近不远地僵着,究竟太可惜了些。

    眼下多出个沐贵妃,能教皇后警醒起来,也不算坏事。

    带不带熏香几位嬷嬷意见或许不一致,但含象殿,仪贞是定然要去一趟了。

    跟着的人也不须多,只有慧慧珊珊两个。卫嬷嬷尚暗暗冲她俩使眼色,让她们给两个主子留出独处的机会。

    一路到了含象殿跟前,此处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殿里头依稀还能瞧见灯火明晦交替。

    仪贞稍有些踟蹰——她本来打算寻个人替她通传,皇帝拒而不见的话也由此人带出来,便不至于过分跌脸面。

    如今不行了。她得自己迎上去碰一鼻子灰。

    身后的慧慧珊珊已经识趣地停下了脚步,仪贞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敛起粗粗缝制的生麻布裙,拾阶而上。

    隐约的香烛气息从殿门内飘逸出来,仪贞隔着门蹲礼,口道:“陛下,妾谢氏求见。”

    她担心皇帝听不出她的声音,自报了家门,随后凝神屏息地等着里头的斥退。

    片刻,殿中人说:“推门就是。”

    她愣了愣:世上没有仿他人声口仿得这样像的吧?

    怀着疑窦,她依言推门进去。但见含象殿已经大变样了,正中设着佛像,两旁垂着佛幡,供案上香烟缭绕、左右烛影幢幢,地下散着一地蒲墩。

    皇帝就箕踞在一只蒲墩上,披散着头发,手里慢慢拨动着一串数珠。

    仪贞的脚步声很轻,他没回头,微微一扬下巴,往供桌那端示意。

    仪贞走过去,抽了三支香出来,在烛火上点燃,立定肃了肃,插到香炉里。

    这时候才瞥见,供果里有一品鲜荔枝,一旁还有一壶酒,酒香甚浓。

    她猜得到这一应东西是为谁设的,自不消问。敬过了香,垂下眼眸,转身要往回走。

    “皇后。”皇帝突然开了口:“你仔细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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