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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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不能白白地失去。

    “我不想白白地失去…”从床上支身坐起的人说了同样的话。

    李鸿讶然侧首,目光灼灼地端详这个鬓发蓬乱的女子。良久,他听见自己言语喑哑:“你总要我信任你、信任谢家,其实…”

    其实——她未见得信任他。在今日之前,他也从未想过要取信于谁。

    “豆浆冷了吧?”仪贞兀自岔开了话头,说:“荤汤再热总要变味儿,不如叫他们趁做些酒酿圆子来,陛下用些吗?”

    抵在舌尖的话终究囫囵吞了回去,也好。李鸿点了点头,说:“嗯。”

    端了榻几来,置在床上,先前被关在门外的慧慧与珊珊捧着热水巾帕进来,供二人洗过手,又略等了一时,酒酿便做得了。

    糯白甜汤里点缀着些许枸杞,白雪红梅裹着暖意,微醺的雾气呵在脸上,似乎叫人可以放心地缄默。

    再洗漱时亦如此。仪贞对于皇帝的留宿没有什么反应,是该安歇的时辰了。并肩躺下来没过多久,她睡着了。

    次日醒来时则没这么轻巧了。映入眼帘的床帐花纹全在打转儿,蝙蝠“扑扑”地振翅,牡丹“簌簌”地绽开。仪贞悚然起身,头才稍离了枕头一隙,就像被石杵砸了一杵似的,又疼又昏。

    “慧慧…”根本发不出声音来,一身汗先挣出来了,又捱在床上倒了好几回气,方能听见屏风外有人说话。

    “…不利于静养,往后将这香撤了。”是皇帝。

    诺诺连声的另一道嗓音,是太医署蒋大人,当日为仪贞配香的那一个。

    装病装了这么久,想来皇帝此时另有打算了。

    但眼下头疼欲裂,暂且无暇琢磨。

    仪贞一时发愣,回神时皇帝已端着碗黑黢黢的药汁,正坐在她跟前拿小银匙搅着晾晾。

    “加减葳蕤汤。”皇帝见她醒来,解释道:“蒋太医说你要发汗解表,加了薄荷、桔梗,减了独活、麻黄几味。”

    “蒋大人知道陛下懂医理?”

    “朕不懂。”皇帝答说:“朕问他,为何冬日里还有外感风热之说。”

    怪道要撤香炉。

    “他说,腑内郁结,久不得申纾,积成邪热,再一经风,表里相证,症候便出来了。”

    仪贞一哂:“真是胡诌。倒不如说是入冬牛羊肉吃多了,又终日守着炭火片刻不离,还对得上些。”

    她这般口吻,俨然不止昨夜,连同过往一应之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皇帝没再说什么,低头瞧了瞧手中的汤碗,送到仪贞面前:“凉了。”

    是真的凉透了。仪贞半撑起身子来,才舀了一口,冰冷的涩苦直从喉头钻入五脏六腑,将人整个都冻住了。

    皇帝后知后觉,她如今的境况,一口吞大概是做不到的。

    他重把碗端过来捧着,一手握住那柄小巧的银匙,顿了顿,扬声唤道:“来人。”

    候立在外的宫女忙应声进来,接过这照料人的差事。皇帝顺势站起来,往外走去。

    “娘娘病了?”王遥一挑眉,望向自己的义子。

    孙锦舟答了个“是”,“行宫那边的意思是,骠骑将军那头若能写封亲笔信回来,这病根儿兴许就除了。”

    王遥轻嗤一声:“咱们陛下,而今倒是上心了。”

    孙锦舟忖了忖,却有不同的想头:“究竟是怎么个上心,还两说呢——儿子听说,昨儿借着养病,不让皇后熏香了。”

    王遥闻言,唇角微撇,看不真是喜是怒,只说:“罢了,你亲自走一趟吧。骠骑将军升发了,咱们还没前去道贺呢。”

    “孙秉笔当真客气了。”谢昀笑道:“王相的举荐之恩,谢某铭记在心。劳动秉笔走这一遭,不妨就当作拨冗散心,容某略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掌印太监称一句“内相”,已然极尽抬举,谢昀倒大胆,索性连“内”字一并省去了。孙秉笔一面却之不恭地附和着,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近日战势稍缓,将士们无不养精蓄锐,以备再战,唯独这谢二公子依旧面色苍白,形气羸弱,较之新负重创时,几乎丝毫不见起色。

    想必俞家的消息传来时,此人终不至于无动于衷吧!

    孙锦舟拱了拱手,道:“将军言重了。奴才正是替各位才贤鞍前马后之辈,哪里敢称拨冗呢?还望将军修好家书时,吩咐奴才一句,奴才尽早将它带回去,彼此安心。”

    谢昀神色中略显无奈:“说起来,是舍妹不懂事了。”

    孙锦舟只管干巴巴地陪笑:“将军与皇后娘娘手足情深,可娘娘毕竟成了国母,妻凭夫贵,自然要以夫为纲。”

    这话明面儿上在提醒谢昀,别疏忽了君臣之别,暗里的意思,在谢昀听来,也是昭然若揭。

    “秉笔与王相既是父子,你我又何须顾左右而言他?”谢昀坐在书案后,好整以暇地铺开纸张,自笔山上取过一管狼毫来,蘸了墨,一面落笔,一面澹然道:“自边塞入京一路,所见所闻,凭宫中贵人如何能想象?更遑论这烽烟腹地。”

    他笔走龙蛇、一挥而就,待墨迹干时,方抬眼直取孙锦舟面门:“秉笔学富五车,又为天子批红,不会不记得亚圣教诲,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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