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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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盈满眼眶,很快便如清泉般涌出来,划过小虞白皙的面颊,在上面留下两行晶莹的水迹。她匆匆抬袖掩面,胡乱地用轻软的衣角抹去眼泪。
她拭泪的动作很快、很快,仿佛只要擦干净了面上的泪水,心底的痛楚也能随之烟消云散似的。
殊不知,眼中的泪水终有流尽的那一刻,可心中的疼痛却会绵绵无绝期。
“桓望殊……”
小虞颤抖着唇瓣,张了张口,喉间一片干涩,“这十九年来,你对我……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桓望殊漠然瞥她,微抿的薄唇中逸出一声轻笑,仿若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悦耳的笑声轻飘飘地随风而起,向前飞到小虞的胸腔中,重重地砸下去,无情地将她的整颗心砸成碎片,而后,碾作尘埃。
“便是半分真心也没有吗……”
小虞紧闭双目,以袖掩面,她艰难地张了张唇,颤着声,语带哽咽地问道:“那……一点点呢?”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闻言,桓望殊微勾唇角,喉中再次逸出一声轻笑。
低哑的声音沾带几分笑意,听上去有如林籁泉韵般悦耳,却也潜藏着冰寒透骨的冷意。
心中的最后一丝希冀被碾得粉碎,小虞终于明白,在桓望殊眼中,她问出这样的问题,无异于是在自取其辱。
她半蹲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不带一丝暖意的身躯,一点一点地向前弯了下去。
“小虞。”
桓望殊微垂眼眸,清凉的视线不紧不慢地飘过小虞的发梢,他的面色亦是冷淡疏远,仿佛她和他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冰封雪飘,“这十数年来,我予你良多,你应当知足。”
他说,她应当要知足。
身躯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头皮和脊背紧跟着阵阵发麻,小虞无力地垂下掩面的双手,喉咙中蓦然涌上一阵腥甜。
双手向前伸环住双膝,她紧紧地抱住自己,宛若汪洋大海上,在风雨中飘摇的渺渺一点孤舟。
是啊,桓望殊说得没有错,自她到元极仙府以来,她所拥有的一切,无不是仰仗于他。
从她居住的抱月阁,到她每日都要服用的丹药,从她身上穿着的衣衫,到侧室博古架上放置的奇珍异宝……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赐予。
他给她的东西,早已超过她所能回报的范畴了,她坐享其成地拥有了他人渴求而不得的一切,却依旧不知足,得陇望蜀地想要从他身上获得更多……
是啊,她该知足的。
他是身居高位,睥睨天下的三清界至尊,而她不过是一个灵力低微、无法自保的废人。
同高高在上的他相比,她就像是地上的一抔尘土,若非他怜悯她,将她从苦寒之地带出来,用灵药蕴养她的身子和神魂,今日的她想必早已是漫天云烟中的一缕残魂了。
能同他结为道侣,已是她毕生之大幸,她怎能痴心妄想,又能凭什么去奢求他的真心呢?
他说得没错,她应当要知足的,应当要知足的……
耳畔响起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嗡鸣,小虞强行压下喉咙中的腥甜之意,紧紧地抱着双膝,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不断地在心中告诫自己要知足,要知足,可她的脑海中却依然在循环往复、永无止息地闪现出方才看见的那幅画卷。
心中无法抑制地冒出另外一个尖锐的声音,顷刻间便盖过了她重复诵读的自我告诫——
“怪不得他从不让你穿绯衣红裙,便是结契当日,也不愿着喜服。”
“说什么‘白衣才合宜,素色最衬你’,依我看,分明是怕你玷污了他心中的那一抹明艳倩影吧。”
“除却伊身绕莲焰,天下何人配红衣……瞧瞧,你还说他天生冷情,待人淡漠,可他待心上人是多么的深情哪。”
……
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周身的环境也越来越寒冷,小虞用力地咬着下唇,口齿间泛起一阵微咸的腥甜。
许是她已经对疼痛失去了感觉,胸腔中终于不再一抽一抽地传来剧烈的刺痛,她紧紧地抱着自己,在不知从何处生起的萧瑟秋风中,终是连身带心地坠入了冰冷、黑暗的无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