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溜米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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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吗?”“嗯。”
吟风松下一口气。
与此同时,公厨外。
万守仓不知何时站在了小院外的长廊里。
他方才下值时,遇见晨间搬米的那几个衙役,瞧着他们竟都吃得面满红光,便生出了满腔不可思议。陈米本该是砂石般的口感,怎么可能有人吃得这般香?
一定有蹊跷。
眼瞅着周沉咽下这口,他才现身,一来就气势汹汹地针对吟风,“你这做的是什么东西!刚刚给衙役们吃的,又是什么?”
吟风一愣,“这是米皮,是用您给我的陈米做出来的。”
“你拿五六年的陈米,给少尹吃?”他满脸错愕,“这哪有一点儿稻米的形状,你少骗人了!”
吟风还没来得及说明,万守仓便转身作揖在周沉身前,不由分说堵住了吟风的话头。
“此人来历不明,满嘴谎话,还违反公厨规定,她给陆司簿的路引和户籍只怕也都是假的。况且,堂堂京兆府衙门,何时轮到女人来掌勺了?”
真有意思。
原来是嫌弃吟风打了他的脸,害他在众衙役面前丢了面子。这会儿狗急跳墙,还想再来攀咬她几口。
吟风没急着反驳,反而委屈巴巴地看向了赵士谦。
他是南方人,知晓陈米磨浆再蒸制成形的原理。且赵士谦官至司法,官大一级压死人,也不怕得罪一个区区守仓。
“你真是无知,此乃南方一带常见的做法。”赵士谦果然满脸嗤笑,“若是南方的百姓年年都只吃新米,北方的百姓都只吃白面。你也不想想,会饿死多少人?”
末了,他趁热吸溜了一口米皮,囫囵道:“亏你还是个守仓。”
万守仓当即语噎,强行辩驳起来:“可她……她怎么能让司法和少尹您,也跟着吃这般粗鄙之食?”
赵士谦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险些被呛了个半死不活。
他可是很爱吃岭南的油味糍!和吟风的米皮同样是以陈年早稻米为原料制成。都是最次一等的稻米,却在厨娘庖丁们的智慧下化腐朽为神奇。到了他这里,竟成了粗鄙之食?
他正欲反驳。
一直默默吃饭的周沉放下了筷子。
木头击在瓷边,珰的一声,四周顿时噤若寒蝉。
“京兆府粮仓每三年轮一次新,其中稻米为南方行商特供,走漕运而来,因其量少,几乎年年更新。”
周沉说到此处故意一顿,万守仓已经全然没了方才的气焰。
“这些稻米,本该得到粮仓最为精细的看管,为何会在万守仓的管理之下生生放成陈米?”
万守仓手脚已然抖成了筛子,嘴唇翻动着却说不出开脱的话。
周沉继续不动如山。
“我前几日巡查二十二县粮仓,却不知这倏忽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且问你,欺上瞒下,该当何罪?”
万守仓已然屈膝跪下,迟迟回答:“革职……查办。”
就连吟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念在你是初犯,我罚你半年俸禄。你可服气?”
审过上千桩案子,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套动作,周沉早已融会贯通。
只是今天……
他目光瞥过吟风,又在转瞬间移开。
对着正在谢罪求饶的万守仓,怒道:“另,你随意攀咬造谣良民路引、户籍作假。着杖责二十,自己去领罚。”
凡是有个一官半职的都知道,朝廷发的俸禄并不多。除却极为清廉的官员,大多数人都不会指望每月的那一点俸禄过活。他们早就置好了田庄布庄,靠着那些才撑的住花销。
是以,杖责二十远比罚俸半年痛苦的多。
万守仓咬着牙,心中悔恨无限。
他正欲灰溜溜地离开,吟风却叫住了他。
小厨娘穿着豆绿麻料袄裙,浑身没有一丝逼人的气势,只在端起她手里米皮时,漆黑的眼珠垂落下来直直盯在他身上。
犹如定海神针镇住滔天巨浪,与先前的娇弱女子判然不同。
她朗声道:“你若是觉得我路引和户籍有假,查出来便知。可米皮粗鄙与否,你不亲口尝尝,就永远也不知道。”
万守仓束肩敛息,接过吟风递给他的米皮,在吟风的注视下满当当地塞了一大口进去。
哪里还是砂石般的口感!不仅米皮软糯与劲道并存,它与秘制料汁的融合,更是一绝。
就像是云母光笺与泼墨丹青的幽会,一副浓墨淡彩的绘卷在食客眼前展露无遗。
万守仓愈发觉得自己的脸无处安放。
他怎么敢说出,这是粗鄙之食?
吟风淡然一笑。
万守仓的小插曲过去,夜色也已倾盖而下。周沉和赵士谦用过了晚饭,便各自归家而去。
吟风忙碌的一天也总算接近了尾声。
米皮试吃会的成果尚且不错,只是付出的代价巨大,需要独自面对无尽的洗碗地狱。
也正是此时,吟风终于发现了桌案上的一锭碎银。
试吃会是免费的,衙役们要是想谢她,给陆司簿交伙食费好了。吟风想了半天,这才想起,这枚银锭很有可能是那位梳云掠月的陶家二小姐留给她的。
一锭碎银……在西市,买二十麻袋稻米都绰绰有余。
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