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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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在桃花树的缝隙里,她瞧见有人在看她。

    那人躲得不够及时,且露出了一脚鞋履。

    她放下裙摆站定,等着那人自己走出来。

    片刻过后无人惊动树梢或鸟雀,阿忘浅浅一笑,转身准备离去。

    “咔擦——”

    可怜的桃枝被人折断,臧治走了出来,说是来摘一枝桃花放花瓶。

    又问她是谁。

    阿忘不答他,转身往前走。

    臧治大踏步越过她,停下,拦住她离去的脚步。

    他说他叫臧治,是侯爷之弟,他没见过她,问她是这府中何人。

    庆功宴上臧治还没到沧郡,可只要见过她的人,就免不了想起那传闻中的妖姬。

    或许是心底里不愿相信她就是那个人,臧治想要问个明白。

    阿忘浅浅笑了,故作亲切地说:“我叫阿忘,是你哥哥的妾。”

    看着臧治年轻的面容霎时苍白,阿忘惆怅的心畅快了些。她不愿承认,他人的痛苦能带给她慰藉。

    阿忘绕开臧治往前走,过长的裙摆轻柔扫到了臧治的鞋,他踩住了她。

    阿忘停下来,不解地回望。

    臧治看着她,怔了好久才开口:“桃——桃枝送你。”

    他抬起手,送上那枝桃花。

    阿忘微蹙眉头:“不要你的桃花,你踩到了我的裙摆。”

    臧治猛地惊醒,退了一步:“抱——抱歉。”

    “我会赔罪的。”他这样说着。

    不过几日,阿忘的闺房中就多了许多华丽的锦缎与钗环。

    她拿来小刀,将锦缎一点点划破,像是扔石子于水中,非要溅起点涟漪来看看。

    臧扶到的时候,她躺在铺了大半床榻的碎布里,有的缠住她脚,有的沾上她腰。

    阿忘支起手肘看他,这正值青壮的侯爷远比他弟弟来得沉稳。

    臧扶张开手,是叫她帮忙宽衣的暗示。阿忘没动。

    臧扶倒没怪罪,自己脱下沉重的盔甲,走上床榻抱住她:“近日都在做些什么?”

    阿忘拾起几缕碎布,咬着下唇笑:“撕布。”

    她将华贵的碎布拨到臧扶头上,而后去摸他面颊,摸他扎手的胡茬:“侯爷……”

    她这样轻柔地唤他,好像有万千的情意难诉,臧扶的心在这一刻猛地跳了一下,他偏过头,不愿受她蛊惑。

    阿忘将手搭在他肩上,这具温热的身躯远比尸骨来得暖。她喜欢暖意融融的春,不喜欢冰冷刺骨的冬。

    她抚摸着臧扶的鬓角,真心假意地说想他。

    或许是真心的,毕竟一人的日子多无聊啊。

    “你怎么不看我。”阿忘凑近他耳畔,轻声地呢喃。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阿忘轻笑着,“淹没不了侯爷,也啃不动侯爷的血肉。”

    阿忘轻柔地捧正臧扶的脸庞,在他的嘴角印下一个悄然的吻:“侯爷在怕什么。”

    臧扶闭着双眼,蹙起了如剑的长眉,可他的手却将她腰肢抱得更紧,口是心非的东西。

    阿忘轻吟一声:“抱疼我了。”

    臧扶蓦然睁开眼,眼里暗着幽沉的光,最终他微叹一声,放弃挣扎地俯身下去……

    这春意来得可真早,融了一山的冰雪,雪水融到骨子里,夏天的花儿快开了。

    躺在小舟里的阿忘拨动水,任由荷池的莲叶徘徊在身侧。午后的夏日有些晒,她闭上双眸,不再玩水,静静地躺下来。

    像一具融化的尸骨,和莲池的水并无太大区别,捧在手心里也将滑落到他方。

    臧扶不愿瞧见她这么毫无生机地躺着,他抱她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被打扰的阿忘微蹙眉头,揪住他玉冠:“不要碰我嘛,我想躺躺。”

    臧扶道:“躺我怀里也一样。”

    阿忘不满地揉乱他乌发:“明明就不一样。”

    臧扶抱住她腰肢,不让她乱动。阿忘腰肢细细的,臧扶道:“几个月过去,怎么不见丁点消息。”

    阿忘知道他在说什么,咬着下唇露出个羞涩的笑:“我不能生孩子的,都城里的太医诊断过。”

    她将手搭在他肩上,又慢慢地去摸他喉结:“侯爷,我可不要吃药,这病啊治不了。”

    臧扶皱紧眉头,心下却还是想着得找个大夫来好好调养。

    来的大夫意外的年轻,瞧上去像个书生。

    他说他师父远游去了来不了,只能自己来看看。

    隔着纱帘,阿忘伸出手让他把脉,目光凝视他眉眼。

    这位小大夫,轮廓有几分像闻君,眉眼似乎也有几分相似。

    她看不清,于是反手握住他手腕,带到帘里来。

    小大夫慌乱地离了凳子:“不可。”

    阿忘带着小大夫的手去摸自己的脸,问他把脉多久了,能不能从面上的肌肤诊断。

    小大夫红着脸,不敢抬眼。

    阿忘叫他走近些,离纱帘更近些。她想看看他。

    小大夫不动。

    阿忘轻叹一声,松开了手:“我还以为你是那个人,谁知只是个呆瓜。傻傻的,不像大夫,分明是个小傻子。”

    她叹道:“你会哭吗?可不可以哭一下,这能让我好受些。”

    卫偿红着面容说:“不可、不可失仪。”

    阿忘道:“那我就跟侯爷说,你碰了我。你不肯为我流泪,那请为你自己流血罢。”

    卫偿的面容渐渐苍白下来。

    良久,他道:“我不会哭。”

    卫偿收敛了神情,道:“若夫人执意如此,卫偿只能暂且告退,请侯爷另择他人来为夫人诊治。”

    “你不是他。”阿忘失落道,“你走吧,不要看你了。”

    卫偿收拾了医药箱就准备走,可踏出房门那刻,又犹豫了一瞬。

    他问:“那人是谁?”

    “与你无关的人。”阿忘有些惆怅。

    卫偿站定:“我会为夫人开一些药,下次再来看是否起效。请夫人……保重好身体。”

    他暗道自己是昏了头在说胡话,对着一个没见过面的女人说些失格的话。她是侯爷的妾,就算她出格那也是侯爷的事,可他出格,那就是死罪。

    他弄不明白为何沉浸在这里,连把脉都开始心猿意马。

    她的呼吸好轻,肌肤好软,像一池春水唤醒他从未来到的春梦。

    他不想离去,只能掐住自己大腿,决绝地踏出了房门。

    阿忘待他走后,才掀开纱帘下了床榻。她徐徐走到窗前,支着手肘看楼下。

    恰与回头的卫偿对上了目光。

    她瞧着他怔愣的眼神,觉得怪没意思。他确实有几分像闻君,但闻君可比他讨喜多了。

    阿忘退后一步,阖上了窗。

    中秋宴的时候,臧扶给阿忘介绍了自己的小弟。

    臧治笑着问好,说大哥有福气。

    臧扶拍了拍他的肩,让他若有喜欢的女儿家赶紧提亲去。

    臧治说:“不急,我还小呢,还是得多历练。”

    臧扶道:“十六,不小了,抓紧吧。”

    臧治看了一眼阿忘,笑着打诨过去了。

    随后臧扶被其他人拉走说事,阿忘转身想走,臧治叫住了她。

    “小嫂嫂,”臧治在她背后低声道,“桃花败了,锦缎还喜欢吗?”

    阿忘道:“划破了。”便徐徐离去。

    臧治在原处站定,没有继续追。

    他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转角没了踪迹。

    乱世里群雄并起,沧郡并不安稳。新的战事开始后,阿忘穿戴好衣衫,推开门去梅园踏雪。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的早,天地渐白,而梅独红。

    若非有别种色彩,阿忘会错认为世间融成了空茫的一团。

    她在雪地里站定,微仰着头看飘扬的雪花与微颤的枝头。

    蓦然,有侍女闯入,说臧扶重伤,危在旦夕。

    他竟然也快死了。

    阿忘迷茫地想着,或许上天待她不薄,才让她活过一个又一个故人。

    见到臧扶时,他昏迷不醒。阿忘取出手帕,擦了擦他额上的汗。

    随后只能退开,让大夫继续看顾。

    臧治说大哥会没事的,让她不要太担心。

    阿忘不是担心,只是有些说不清的惆怅。

    这份惆怅直到臧扶短暂醒来后,告诉众人要她陪葬为止。

    臧治还没来得及求情,臧扶又晕了过去。

    阿忘轻叹一声,走出了房间。难道这就是宿命?

    沃赤想她陪着去地府,臧扶也要她入黄泉,可一个灵魂分不成几半,她只能陪她自己。

    臧治让她别怕,他不会那样待她,大哥也不会死。

    然而再次醒来的臧扶命不久矣,一定要亲自带走阿忘。

    臧扶问她怕吗。

    阿忘摇头:“不怕,但也不想。”

    能活着谁想死,她还年轻,还能活好久好久。

    卫偿端上一壶酒,臧扶接过来,说不疼的,他喂她,很快就过去了。

    阿忘没有反抗。

    侍卫是臧扶的侍卫,大夫是臧扶的大夫,她孤身一人,反抗也只是徒增劳累。

    饮尽杯中酒,阿忘倒在臧扶身上,笑了下,缓缓阖上了眼。

    很快臧扶也去了。

    然而几日后,阿忘又醒了过来。

    那不是毒酒,卫偿把她偷了出来。

    他们离开了沧郡,然而前路到底在何方并无思绪。

    阿忘看着卫偿的面容,想着某日他也死了,那她又要去到哪里。

    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不断流失的过去,她倦了。

    她用他的药迷晕了他,而后带上包裹骑上白马独自在雪中远去。

    这大概是今年冬的最后一场雪,天气渐暖,春天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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