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荠菜鱼汤三更合一,67w、68w(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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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果脯洒落一地。


  “舅父……”嬴小政有些慌张。


  朱襄冲上前,半跪在地上将嬴小政紧紧抱住:“没事了没事了,政儿,舅父会保护你。春花不会再有伤害你的机会,相信舅父!你还是个孩子,不用思考这些,舅父会帮你把她挡在门外。”


  嬴小政抓着朱襄的衣襟,眼睛眨了眨。


  此刻他没有进入梦境房间,也仿佛看到了那个坐在桌旁闭眼小憩的未来自己。


  痛苦,绝望,想要毁掉一切的愤怒从心底喷涌而出,无数的质问堵在喉咙里。


  秦国与中原风俗略有不同,二十二岁才举行冠礼。


  不过举行冠礼之前,嬴政就已经掌握了不小的权力。始皇帝九年他举行冠礼,立刻灭??;始皇帝十年,他即刻逼杀吕不韦。


  他行动如此迅速,显然早早就积攒好了力量,亲政前用着吕不韦打理朝政,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抚拥有权力的太后,亲政后立刻以雷霆之势扫除障碍。


  无论吕不韦和??经营了多久的势力,也不过是嬴政弹弹指就会灰飞烟灭的东西。


  但嬴政赢得轻松,不代表他心里就轻松。


  无论外人给“王”塑造了多么冷硬的形象,好像坐在王座上之后,就会自动变成了一个无血无肉无感情的非人模样。但实际上每一个“王”也都是有感情的人。


  他能迅速处理掉太后身边的势力,不代表太后愚蠢的选择不会让他疼痛。


  身为功劳大过三皇五帝的始皇帝,嬴政这一生却都是处于被至亲放弃的一方。


  父亲将他抛弃在赵国,母亲选择情人和私生子,唯一的弟弟谋反……秦始皇不在乎这些人的背叛,但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往事,也无法不愤怒。


  “舅父……”嬴小政抓着朱襄的衣襟,压抑着哭声道,“我不想见到她,不想见到她。”


  朱襄连连道歉:“抱歉,政儿,舅父光想到春花可以把廉公和李牧带来秦国,忽视了你的心情。”


  嬴小政在朱襄怀里摇头,用朱襄的衣服擦干了眼泪:“她可以入秦,我不想见她。我不要见她!”


  “好,不见就不见,我想办法!”朱襄保证,然后被荀子狠狠敲了一下脑袋。


  “政儿心里可以不认她为母,但礼仪上要做足。”荀子道。


  朱襄道:“荀子,你不是说不能以德报怨吗?”


  荀子道:“谁让你和政儿以德抱怨,只是隔几日去行礼,行完礼就走。让子楚让他和政儿隔着帘子见面,可以不用对话。”


  朱襄还想反驳,嬴小政拉了拉朱襄的衣服,从朱襄怀里将脑袋冒出来。


  “好,只是行礼,我能做到。”嬴小政红着眼睛道,“其他的别想!”


  现在我不是梦境中的自己,我有舅父护着,我可以任性!


  “你还想做什么?”荀子瞥了嬴小政和朱襄一眼,“难道还真想以德报怨?她生了你,你给她一生衣食无忧,已经报了生恩。”


  “荀翁!”朱襄松开怀抱,嬴小政扑向荀子。


  荀子接住嬴小政,笑着刮了刮嬴小政的鼻子:“你还真以为我让你孝敬她吗?正如你所说,如果抛弃孩子的父母也要让孩子毕恭毕敬的奉养,那这个世间就会多许多生而不养的人。”


  朱襄揉了揉眼睛,站起身道:“政儿,你要相信舅父和你阿父。这个世间女子能做的事少之又少,全部的权力都是来自于她身边的男人。与当初她抛弃兄弟和孩子不同,如今她再作恶,就不是她作恶,而是我和夏同在作恶。”


  嬴小政回头看向舅父。


  朱襄拿出手帕替嬴小政擦脸:“如果夏同、我、你不给她权力,她就一无所有。”


  朱襄让春花入秦,从未想过春花能做到什么危害他和政儿的事。


  就算是太子正夫人、王后、王太后,若想有权势,也是身边男人纵容。


  这个世道对女子已经如此不公平,他还会被春花压制,那自己就是纯粹的废物了。


  哪怕对政儿,说什么“孝”,只要政儿让她衣食无忧就是孝。


  “嗯。”嬴小政又扑回朱襄怀里。


  朱襄将嬴小政抱起来,心里仍旧愧疚不已。


  他此次献计确实忽视了政儿的心情,他得好好弥补。


  荀子看着朱襄的神色,无奈地摇摇头。


  也幸亏政儿自己聪慧懂事,否则以朱襄这样的宠法,恐怕得宠出一个纨绔子弟。


  “你不是来叫我们开饭吗?”荀子道,“还是说有其他的事?”


  “啊,对,该吃饭了。”朱襄看着满地的果脯,心疼道,“还好,洗洗晒干后还能吃。”


  他出门叫来家仆捡果脯。


  荀子见朱襄还是如此节省,笑着捋了捋胡须。


  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朱襄的性情都如一,不愧是他的弟子。


  听到开饭了,嬴小政就不难过了。


  他被朱襄抱去洗脸洗手,自觉围上原本很嫌弃的花边围裙,乖乖等着开饭。


  天气炎热,朱襄这顿饭做得很清淡,给荀子去去暑气。


  朱襄摘来荠菜做成酸菜熬了一锅鱼汤,又摘来茶叶熬成清汤来为切得很薄的肉片调味,桃子和李子做成果酱用来蘸去掉苦心的莲蓬……


  荀子和一众儒家弟子一同入宴。儒家弟子看到与中原不同的桌椅,又看到满桌精致的菜肴,心中都有很多话想说,但荀子在这里,他们不敢说。


  儒家弟子大多都是想要遵循周礼的,所以对坐具也有要求。


  不过见荀子都很自然地坐在了椅子上,他们也只能跟着一同入座。


  坐在椅子上确实比跪坐舒服多了,但他们还是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先贤。


  能把一个坐具上升到先贤的高度,也只有儒家弟子会如此想了。


  “蜀郡送来了一棵老茶树,君上让我种在了庄子上。我炒了些茶叶,荀子看是否合口?”朱襄为荀子倒茶道。


  这时早就有了茶叶,但茶叶都是当蔬菜与肉汤同煮成羹食。


  如果把茶羹当饮料,那肯定很难吃。但把茶羹当一道菜,其实味道还不错,和加了其他蔬菜的羹汤区别不大。


  朱襄在赵国的时候就想炒茶叶,但茶叶是个贵重的东西,自己不好意思霍霍蔺公和廉公的珍藏。


  秦王的好东西多,他就随便霍霍了。练了许久的手,炒出了不知道是绿茶红茶还是黄茶青茶的茶叶。


  应该是绿茶?


  管它呢,好喝就成。


  荀子抿了一口茶水,眼睛一亮:“很淡雅。”


  朱襄笑道:“茶叶中加些晒干的果肉和花瓣,味道又有不同。不过若是荀子,应该更喜爱喝清茶。”


  荀子放下茶杯,道:“这杯具也很有意思。”


  朱襄得意道:“这是我和相和一起琢磨出来的。待我们改进一下炉灶,还能烧出更细腻的陶具……我和相和将其改名为瓷。”


  荀子笑骂道:“你来秦国,就做这些事?”


  朱襄道:“瓷比陶更不容易渗水,价格比金属器具更便宜,民间也能用。而且瓷器很漂亮,庶民在家里备上漂亮的陶瓷器具,心情一定会变好。等棉花制作出来,我再琢磨琢磨怎么改进织机,让庶民在冬季也能穿上保暖的衣物……”


  朱襄话音未落,一位儒家弟子忍不住道:“朱襄公,你怎么仅操心这等庸俗之事?”


  荀子脸色一沉。


  朱襄笑道:“大部分人的一生,不过衣食住行,我不操心这些操心什么?藿食者没有余力操心他们的衣食住行,只有肉食者去操心。贤能之士建功立业,最终不也落在让黎民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上吗?即便是奋战的将士,开疆是为了更多的田地,戍边是为了黎民不受侵扰,还是落在了这一点。”


  蒙武连连点头:“没错。”


  荀子冷哼:“不是人人都看得你这样通透。许多人只知道自己要建功立业,但如何建什么功立什么业,他们心中却一无所知,以为自己穿上绫罗绸缎,出有车食有肉,就算功业了。你一个看着天空的人,和在地面上匍匐的人说什么?食不语,忘记了吗?”


  “是,荀子。”朱襄赶紧闭嘴。


  刚说话的儒家弟子脸色苍白。


  嬴小政露出了冷笑的表情。


  儒家确有人才,但大部分人只知道夸夸而谈,没有学到荀翁半分本事。


  说来,李斯和韩非也是荀翁的弟子?


  嬴小政咬着筷子,露出了睿智的表情。


  现在荀翁收李斯和韩非为弟子了吗?若没有,他们算不算自己的师弟?


  荀翁肯定不会不承认我是他的弟子吧?


  “别咬筷子,会长一口乱牙。”朱襄制止嬴小政。


  嬴小政瘪嘴:“牙根痒。”


  朱襄道:“难道要换牙了?那更不应该咬。我找太医给你配点清凉的药包,你牙痒了就咬一口。”


  嬴小政点头。


  等他再次回梦境房间的时候,去看看梦境中的自己什么时候换牙,换牙难不难受。


  梦境中的自己换牙的时候不会疼得呜呜哭吧?


  梦境中的自己在人前总是一副很威严的模样,但嬴小政翻看了许多他的黑历史,什么躲在被窝里柜子里偷偷哭之类,那是常有的事。


  虽然随着年龄增长,他不哭了,但也会在私下骂骂咧咧,或者拿着宝剑砍桌子发泄。


  我才不会如此幼稚。嬴小政想。


  荀子开口后,桌上没有人敢再说话。


  虽然饭菜很可口,但儒家弟子们都食不知味。


  当他们知道这一桌饭菜都是朱襄亲手烹饪,他们就更食不知味了。


  朱襄见他们的神情,叹了口气。


  饭后,他重新让人上了茶,趁着荀子去上厕所,对勉强算是他的师弟,但荀子说不算的儒家弟子们道:“孟子的理论与孔子并不完全一致,荀子的理论与其他儒家先贤也不完全一致。你们不仅要读书,也要多思考,从你们亲眼所见出发,去总结你们自己的思想。”


  朱襄见他们不理解,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尊重先贤,不愿意怀疑先贤。但先贤提出的理论也会有错误,有不符合百年后世界的时候。如果所有事都是一成不变,如果弟子永远都比师长弱,那学问还能发展吗?”


  “你们想想,你们希望自己的弟子永远弱于弟子……把弟子换成子嗣,你们希望自己的子嗣一代比一代弱吗?”


  “即便是孔子,也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也要时刻反省自己。你们要效仿先贤,效仿的应该是先贤的品性。”


  “你们入秦后一定很疑惑,为何秦国的政令与先贤追寻的理想完全不同,但秦国却比其他国家强大,秦民也比其他民众过得更好。去多看、多问、多想,等你们解决了疑问,就是能独当一面,去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在座所有儒家弟子,全都比朱襄年龄大。


  若年纪太小,没有在家中留下子嗣,他们是不可能在这个危险的乱世出门游学。


  但朱襄对待他们就像是大学里对待学生们一样苦口婆心,他们对朱襄也毕恭毕敬,就像面对自己的师长。


  即便之前有人出口质问,但他并非怀疑朱襄,而是因为对朱襄太过崇拜,才话不过脑子。


  这个时代的儒家弟子与后世已经思想固化的文人不同,他们虽然尊重先贤,却没有丢掉怀疑和上进的精神。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儒家弟子能仗剑行走六国,本身就不可能是眼界短浅的迂腐之人。


  “谨遵朱襄公教导。”儒家弟子们起身拱手作揖。


  朱襄摆了摆手,道:“坐下吧,不必多礼。君上准备建学宫,用纸张誊抄百家书籍。我推举你们入学宫,你们在誊抄百家书籍的时候,正好可以学习更多的知识。我相信荀子会将你们带在身边,你们一定都是可塑之才。”


  儒家弟子们没有坐下,再次拱手作揖。


  坐在朱襄怀里,双手扶着朱襄的胳膊,就像是坐在现在还不存在的龙椅上的嬴小政鼻子喷气。


  他感到了十分的自豪。


  朱襄见这群人都是明事理,也是愿意接受秦国的人,态度更温和了。


  他询问了这些人的名字,可惜没有李斯、韩非和张苍这三个荀子最出名的弟子。


  李斯和张苍会成为秦国的官吏,将来肯定会为了荀子而入秦拜师。韩非是韩国的公子,不知道还会不会入秦拜入荀子门下了。


  朱襄正想着,却不知道韩非已经来到了秦国边境。


  但韩非却不是来拜访荀子,而是来拜访长平君。


  荀子入秦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韩非自然也不知道。他想要寻找一条能让韩国强大的路,翻遍了百家的理论,也没有寻到自己想要的老师。


  他确实对荀子的理论很感兴趣,但荀子此刻还没有展露出自己治国的理念,所以韩非还未想过向荀子拜师。


  原本历史中,荀子是在去了楚国当兰陵令的时候,才专心著书立说。这时他的治国的名声才传出来,韩非才来拜师。


  而此时荀子治国的理念还只在手稿中,只有朱襄等人看过。


  长平君在三晋之地一举成名,韩非早就听闻了长平君的名声。


  在朱襄被困邯郸的时候,他也谏言韩王,去求朱襄入韩。


  韩国本来就国土狭小,农田的产量也十分低,基本粮食难以自给自足。韩非知道,一个国家的根本就是粮食,除了改革政治制度,让农田增产也是强国中很重要的一点。


  如果朱襄去了韩国,不仅能帮助韩国田地增产,还能引来许多敬仰朱襄的人来韩国。这样韩国就有更多的人耕种和打仗,能够有抗击秦国的力量。


  韩非花了很长功夫说服韩王,但韩国慢了许多步,白起以邯郸城为交换,将朱襄接走了。


  韩王捶胸顿足的同时,又十分窃喜。


  他窃喜自己没有去接朱襄入韩,否则白起就要拿他的国都来换朱襄了。


  韩非得知韩王居然得意洋洋自夸“英明”时,气得结结巴巴找韩王吵了一架。


  这吵架的结果,自然是韩王差点把他放逐。


  在提议接朱襄入韩之前,韩非已经连续上书五年,请求韩王驱逐朝堂中不干实事的小人,选拔有真才实学的人,韩王一直没理睬他。


  这次吵架,韩非确实是忍无可忍了。


  但即便韩王讨厌说话结巴还非常话多的韩非,韩非还是希望能让韩国强大起来,免于灭国之灾。


  他一直关注着朱襄,在朱襄在秦国做出成就后,他就萌生了入秦向朱襄请教的心思。


  他准备了许久,将自己的思想写在书简上,然后带着三两老仆,坐着残破的马车,满心忐忑地入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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