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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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影师先生打来电话,说他今晚一定会来。江予眠给摄影师的经纪人发去消息,告知了对方这一点。经纪人欢天喜地,毕竟他的摄影师老板成天神出鬼没,连他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晃荡。

    江予眠无言以对,所谓店大欺客就是如此:摄影师先生所属独眼兽图片社,这家摄影公司有七十年历史,总部设在巴黎,分社遍布世界各地,社内的摄影师因才出名,也恃才而怪,但公司从没想过管理他们,因为自由是法兰西的第一要义,更因为出名的家伙被赋予免死金牌,社会只会感叹一切都是艺术使然。

    阿兰挎着他的照相机,站在凯旋门前的路灯下。不管白天黑夜,每到经典地标,阿兰都会怀疑全世界的人都在巴黎。尤其今晚有跨年活动,人群赶在另一批人群前蜂拥而至,再过几个小时,临近的地铁站与公路会全部封闭,香榭丽舍大道上只剩下攒动的人头和狂欢的叫喊。

    事实上,这种场合并非万事太平,比如在前几年的国庆烟花盛典上,尼斯就发生了一场恐怖袭击。江予眠看着人群,脑海里冲出一辆大卡车,沉重的轮胎卷过所有人,将他们碾成一滩汪洋血肉。她不寒而栗,却不是为了自己。阿兰拍拍她的肩膀,江予眠回神,听他问了一句要不要去旁边吃点儿东西。

    他们要在这里等到半夜,何况今天冷得出奇,还是得吃碗热乎乎的暖身体。江予眠长了一只中国胃,阿兰与她的饮食习惯颇为相似,即便两人不提前沟通,也会在地图上选中同一家餐馆。他们就近去了一家兰州拉面馆,一人点一碗牛肉面,吃面时先喝一口原汤,然后各自加了两泵醋,但是不放油辣子。

    江予眠同阿兰说,如果在国内,还能选择一下面的粗细。话音落地,店老板端上来一小屉蒸笼,里面装着迟到的前菜,是四只本不该出现在兰州拉面馆的广式虾饺。江予眠尝了一口速冻的虾饺,又疑惑地补充道:“这个有股怪味儿,像狗膀胱的味道。”

    阿兰一边搅匀面汤一边问:“你还闻过那东西?”江予眠只是觉得狗膀胱比尿骚婉转一些,也不至于让吃饭的人完全倒了胃口。阿兰笑着吹凉三四根面条,用勺子接着送进嘴里,嚼完了才满足地回复她:“巴黎已经是欧洲的中餐绿洲了。”

    他是唯巴黎主义者,三年前从清迈修行回来,他就连看了三遍《巴黎,我爱你》。电影的最后一单元,讲了一个美国女人独身到巴黎旅行,她走遍大街小巷,最终坐在蒙苏里公园中的长椅上,吃着法棍三明治,眼睛望向周边的景象:鸟在飞,风在动,人们悠游自在。在这一刻,她同时感到了喜悦和悲伤。阿兰深刻地体会到,也许这个美国女人的复杂心情源于“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而她从不也不能属于巴黎。可他是巴黎人。

    阿兰一回巴黎,就找了个露天车站喂鸽子,他一边听这些灰家伙咕咕咕地叫,一边回想山中寺庙养了一头满身粪便的猪。他并非喜欢鸽子多过猪,或者说鸽子的肛门并不比猪的效率低,只是他从小到大看惯了鸽子,便会在收拾猪粪时生出一些思乡之情。他这辈子都不该离开巴黎,即使清迈的鸽子和巴黎的一样泛滥,但巴黎的鸽子吃可颂,阿兰与鸽子们分享同一只外酥里软的可颂,几乎要落下眼泪。

    江予眠一点儿都不喜欢鸽子。她六岁那年去广场喂鸽子,玉米粒摊在手心里,一群鸽子乌压压地扑过来,险些把她撂倒。从那以后,这种卵生动物就从毛茸茸的小东西变成了尖嘴怪物。它们走起路来脖子一挺一挺,姿势别扭,翅膀上的羽毛在阳光下频闪奇异的光,稍微看上一眼就会让她起鸡皮疙瘩,更别提在巴黎这个鸽子重灾区,它们成天莽撞飞行,动不动就蹭着人的头顶过。

    一方水土,养一方鸽子,巴黎把这群鸽子惯坏了,而它自己同样没什么规矩:若是办事发邮件,十天半个月得到回复都算运气好;人好端端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就会被无名手洗劫一空。

    昨天铁路公司又罢工,江予眠好不容易搭上十四号线,却被一黑人大哥盯了一路。她走进圣旺的跳蚤市场时,手里还有八十欧,花了七十欧买一块小铜镜,准备寄给堂哥祝他生日快乐,然而找零不曾过手,嗖一下就被一只大黑手掠走。

    江予眠和店主面面相觑,对方瘪着嘴噗了一声,这是经典的法式感叹词,“每天都这样,每天都乱七八糟。”光凭这句话,江予眠就不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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