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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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可以替他镇住漠北的狼。”春信一拳砸在桌上,多年积压在胸口的不平与愤怒倾向爆发,他恨道:“真想翻了这天。”
霍松声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门。
春信原地微滞,旋即跪在霍松声面前:“属下失言。”
“此话出了这门便不许再说了,除非你想整个靖北军给你陪葬。”
霍松声将话说得重,但他知道这些年塞北的兄弟们不容易。皇帝年纪越大,越宠信身边的宦官文臣,而他们这些真正保家卫国、戍守边疆的将士们却越发得不到重视。
他们拿最少的俸禄,吃最烂的饭菜,打最难的仗。不光如此,皇帝还有意削减大历的兵力与将领手中的兵权,甚至为了休战屡屡向回讫妥协求和,主动送出公主郡主去往异族和亲。
此事提起一次霍松声就要生一次气,这些年他在塞北,不止一次违抗皇命出军对抗回讫,龙颜多次为此震怒,霍松声领了不少罚,最严重的一回被打到皮开肉绽,卧床躺了半个多月。其中被剥夺军权,强召回长陵,或驱逐去西海关禁闭的次数更是不胜累举。
朝中主和派几乎日日参本上奏,要皇上将霍松声留在长陵,可霍松声毕竟在漠北待了十年,边境安定又不得不靠他镇守。如此一来,霍松声便成了长陵皇帝最头疼的存在,不想留又不得不留。
但长此以往,长陵寒的不光是霍松声的心,更是边境十万将士的心。如今的靖北军早不是十年前的靖北军,聚散皆在霍松声一人身上。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有朝一日霍松声遭遇不测……这靖北军是散还是反,皆无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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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羽花楼三层雅座已经备好了酒菜。
侍者替霍松声撩开竹帘,里面早有人在等候,见状立即起身相迎。
“将……”樊熹话到嘴边改了口,“三哥。”
霍松声已经许多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一时间有些恍惚,他拍了拍樊熹的肩:“上次一别,已经六年了。”
樊熹十分英朗的一张脸,与霍松声同岁,二人曾同窗三年,后来霍松声去了漠北,樊熹高中后进了翰林院,这些年摸爬滚打好不容易入了内阁,前些日子却因为浸月公主的事开罪了皇帝,被遣回家乡遂州。
霍松声满脸歉疚:“抱歉,阿姐的事,连累你了。”
“浸月公主于我有恩,我断然不会看着他们孤儿寡母被送去回讫受辱。”樊熹想起这事便觉得遗憾,“只是我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
“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霍松声说。
樊熹请霍松声与春信入座,镂空木窗外是遂州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市,眼下正是晚饭时辰,街道上热闹繁华,不比长陵逊色几分。
侍者为他们斟好酒便退下了,霍松声端起酒杯,先敬樊熹。
烈酒入喉,舌尖沾染上细微苦意。
霍松声说道:“我在塞北消息闭塞,多亏你这些年来暗中相助。”
樊熹摇了摇头:“不值一提,三哥,你这次回长陵可有人知晓?”
“已经明令靖北军不许将我离开溯望原一事外传,否则边境不稳。”霍松声杯口抵着嘴巴,冰冷的液体润在唇上,“不过消息瞒不了太久,我不能在长陵久留,而且我在城外碰见了宸王的人。”
“宸王?他的人怎么会在遂州……”樊熹的脸上现出深深的疑惑,旋即想到什么般,“难道说,他和大公主所求相同?”
一个月前,远在漠北的霍松声收到了樊熹自长陵送来的密信。
樊熹在内阁行走,而内阁首辅与大公主为一派,最是能掌握大公主动向。一次偶然,他得知大公主在都津一带找人,据说此人能耐非常,能在夺嫡之争中助大公主一臂之力。
樊熹给霍松声的信里写的就是这件事,信中还写道,大公主为了掩人耳目,花重金请聆语楼出面,务必要将那人送去长陵。
因此,霍松声在遂州城外碰上聆语楼杀手的时候,几乎瞬间确定了,马车里坐着的就是大公主要的人,所以才会插手。
“能让大公主和宸王同时看中,此人有何过人之处?”樊熹不解道。
霍松声脑海里浮现起林霰那双浓雾弥漫的眼睛,说道:“这人你应当听过,林霰。”
“林霰?那个连续三年拒入翰林的林探花?”樊熹有些诧异,他认真想了想,“他确实是都津人,听闻有几分才情,也有几分傲骨,但其他的便没再听说了。”
文人有才情与傲骨是常事,但这并不足以成为被皇室看中的理由。霍松声拿筷子夹菜吃,风打窗棂,吹起他高束的马尾。
“林霰这个人没那么简单。”
樊熹问:“可要我去查一下?”
霍松声说:“不用,我无意于皇位之争,只要他们别动我的人,其他的,林霰也好,王霰也好,跟我没关系。”
樊熹点点头,但面色发沉。
街市叫卖声不绝,许多店家挂起了纸糊的灯笼,盏盏光火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在这样热闹的地方,许多避讳与禁忌都可以被掩盖,樊熹低下嗓音,问了句:“浸月公主与小世子,将军打算怎么办?”
整个大历都知道,长陵皇帝有个忌讳,这个忌讳除了霍松声,谁碰谁死。
十年前,上任靖北军主帅戚时靖与回讫部队于溯望原交战。那一战,死伤惨重,从靖北王戚时靖到他两个儿子,全都折在那里。镇守漠北的十万将士,最后活着回来的,不足八千。
那场战争不仅是长陵皇帝的痛,更是整个大历的痛。
在此之前,靖北军战无不胜的神话家喻户晓,没人想过有朝一日,戚时靖会败,甚至会死。
可神话终究是落幕了,战败那天冰封千里,溯望原下了十二年来最大的一场雪。积雪没过膝盖,将士们的鲜血渗入雪中,遥遥一看,鲜红的雪原映着苍天,恍若在辽阔的土地上徒徒燃起一片大火。
戚时靖长眠于此,他那二位被称作“少年英雄”的儿子,也被冰血掩埋。
王世子戚庭晔战死的时候,他的妻子浸月公主刚刚怀有身孕。
然而,就在溯望原之战结束半年之后,有关戚时靖暗中勾结回讫,意图谋反,最终被回讫反杀,自食恶果的传言席卷了大历王朝。
人们将靖北军战败的痛转化为卖国的恨,皇上震怒,靖北军被褫夺番号,戚家父子的衣冠冢被踏平,那场战争中幸存的将士们,死的死、残的残,活下来的被人指着鼻子唾骂,最后不得不隐姓埋名。
浸月公主经历了重重打击,没有足月便生下了戚庭晔的遗腹子。
男孩儿刚出生便漂亮讨喜,浸月公主给他起名“时韫”,可他不能姓“戚”。
这个字在长陵是个禁忌,靖北军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许人提及,直到霍松声主动请缨去镇守漠北。
调令下来的那天也是个雪天,霍松声银盔铁甲在皇帝宫门前长跪不起,浸月公主抱着还在襁褓中的时韫守在霍松声身边。
松霜剑插在雪里,漆黑剑身上新刻的“戚”字被风雪嵌成刺目的白。
雪落成埃,一层盖过一层。
他们在那样悲恸的风雪中求一个荒谬的恩典——
恢复靖北军的建制与番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