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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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视而不见地别开脸,掸平在打斗中不由褶皱的衫裙袂袖,走到牛车旁:“也不知我带出来的侍卫如今情况如何,看来要劳烦柳郎君,驱车送我回宫了。”
柳初新神情一滞。
前一秒还眉飞色舞,后一秒立马染上几分讪色,犹犹豫豫地开口:“我不会驾车……”
江城雪:“……”
驾车乃君子六艺之一,在礼乐射御书数当中排第四位。
她本也没指望游手好闲的纨绔能像品学兼优的君子般,做到精益求精的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但最起码,得懂个皮毛不是。
到底还是高估柳初新了。
而江城雪在现代化都市中长大,在这之前,连活生生的青牛都没见过,更何况驱车赶牛,她自然也是不会的。
环顾周围,此处应属西市最南面,距离东市少说五六里路。若无人驾车,便只能徒步走回去了。
柳初新跟在她后头,这么长一段路,江城雪没再说话,兼之四下了无路人,空气显得格外安静。青年舔了舔嘴角,步速稍稍加快,狡黠抹去两人之间的前后距离。
“公主的武功如此厉害,就算比起多数世家郎君也能更胜一筹,怎么从前不曾听说过。”他主动开口找话题。
“不曾知晓么……”江城雪早知他会有疑惑,哪能不提前编好理由,边走边道。
“但想必柳郎君应当听说过,我自小身子弱,纯靠汤药吊着命,就连太医署的御医都无法断言我能活到几岁。母后为了我的身体着想,在我还很小时,便亲自教我武功,强身健体。”
她懒声不甚在意:“一桩宫闱秘闻罢了,外人不知,也是正常的。”
原身的母亲,便是昔日母仪天下的徐皇后,而今深居玉虚观的徐太后,乃将门虎女。未嫁入宫闱之前,她曾随父兄上阵杀敌,化解西秦攻城之困。
江城雪这个解释既合情合理,又让人无从考证,只能相信。
话里话外暗示着,她身上叫人猜不透的秘密还有很多,所以不要总想着耍心眼子试探她,容易马失前蹄,摔个狗啃泥也只能自个儿认栽。
柳初新起初还能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攀谈,到后来,西市街头巷口的环境实在糟糕透顶,每走一段路就会闻到奇怪异味,或从垃圾堆里发出来的,或是乞丐棚里散出来的,臭气熏天。
自幼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哪里经得住这些,蹲在地上就开始干呕。
江城雪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柳郎君此前从没来过西市吧?今日怎么突发奇想,跑到自己受不了的地方来了?”
柳初新饶是心思再浅,也听得出这是试探。
蓦地想起上回安排毛贼偷窃银钱的伎俩被江城雪识破,结果在大牢里蹲了整整两天两夜。遍地的老鼠蟑螂,生满虱子的薄被,还有直往骨头缝里渗的潮湿寒气。
要不是他娘心疼他,求了舅舅动用人脉关系把他捞出来,只怕半条命都得交代在里头。
那种体验,这辈子都不想再有第二回。
吃一堑长一智,他这次学聪明了:“我哪里是自己想来。还不是因为,因为……”
刚开始说话又是一阵干呕,不敢放肆呼吸,于是解下腰间成串的香囊塞住鼻子,缓过劲儿之后续道:“还不是因为看见公主的牛车突然拐进西市,觉得奇怪,这才跟上来一探究竟。”
“没承想,果真被我看到了不轨之事。”
“只可惜我功夫太差,没能帮上公主。”
这话乍听勉强合理,仔细一想则满是漏洞。
譬如,他如何能确定一辆毫不起眼的破车,为公主仪驾。再譬如,既察觉奇怪,为何不报官,不求助巡逻骁骑卫。明知自己的武功不过三脚猫水平,却赤手空拳地跟踪。
但江城雪并不准备拆穿。
她很清楚,哪怕验明真相,再把人送进京兆尹大牢,最极致的惩戒也不过是三两日牢狱之灾。且他背后有卫国公府的权势,还有外祖家撑腰,除了狱中环境差点,牢头压根不会亏待他。
不痛不痒,重见天日了就继续寻欢作乐。
浪子不回头,和原身经历的痛彻心扉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江城雪眼底晃过丝缕冷意,刹那间褪尽,流露出一塌糊涂的柔和:“无论如何,本宫都该谢谢你。”
柳初新抬头,望着她隐有笑意的脸庞在春晖下恍如玉色温润,便以为她打消了怀疑,悄悄松出一口气,好似西市的空气都没那么难接受了。
慢慢站起身,又拆下另一只香囊递给她。
江城雪瞥过上面绣着的红花绿叶,不知是哪位青楼红颜送的信物,没接:“你自己留着用吧,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我从小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没那么矫情。”
柳初新掌心拿着两只香囊,翠青色和藕粉色各占一手。
……这很矫情么?
凑近鼻腔,馥郁脂粉浓香直冲天灵盖,顿时甩手丢开。
矫情,确实矫情。
以前怎没发现这么矫情。
他努力跟上江城雪的脚步,愣是隐忍地走了一炷香,熬到面色煞白,也没敢再停下来埋怨或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