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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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笑得有点酸:“这位公子光顾着盯着我家先生瞧,尚未自报家门。”

    “你家的?”雍盛向来只提取别人话语中自己感兴趣的点当作重点,目光在二人身上轻点两下,“你俩是夫妻?”

    “空气”娇躯一震,被真的空气呛了一口,两颊瞬间飞红,刚要开口撇清,雍盛已从她的神情轻松断出:“原来不是。”

    缃荷松了一口气。

    “那就不是你家的。”雍盛补充。

    “……”

    “那你们是雇佣关系?合作关系?主仆关系?”

    这次缃荷也没来得及作答,雍盛再次从她的神情读出答案,而且比答案更多,歪头:“你很怕他?为什么?他会打女人?”

    缃荷倒吸一口凉气,美目微嗔,鬓边步摇即刻荡悠出女人生气时才会有的幅度:“公子慎言!萍水相逢,怎能这般空口白牙污蔑他人?”

    “何必如此紧张?开个玩笑而已。”雍盛摆摆手,懒懒倚上凭几,举手投足间深得京中纨绔的精髓,说话当然也有纨绔那股子欠嗖嗖的味儿,“再说了,我说什么他又听不见。”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缃荷讲起大道理,“即使别人看不见、听不见,也当谨言慎行。”

    雍盛直接怼上一句:“吾非君子。”

    “……”缃荷气结,好歹把厚颜无耻四个字咽下,不得不降低对此人的道德期待,“哪怕寻常百姓,但凡识得几个字,念过几天书,稍有操守德行,也都明白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的道理!”

    “我没有操守,亦少德行。”雍盛撇撇嘴,“而且我是当着面儿说的。”

    真正的勇士,说人坏话根本不分人前人后。

    怀禄捂脸,他希望自己此刻也是聋的。

    无赖!

    缃荷气哼哼闭上嘴,决定不再跟此人说话,并暗自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八个大字刻在了雍盛光洁的脑门儿上。

    雍盛的初级试探显然没得到满意的结果。

    他再怎么调戏逗趣,姓幕的照旧闭着眼,不动如山,稳如老狗。

    可能真是个聋的。

    “喂!”雍盛探足尖轻轻碰了碰姓幕的小腿。

    姓幕的缓缓睁眼。

    缃荷跟被拔了气门芯似的,又蹭地跳起来了:“先生不叫喂!”

    雍盛嘶一声,也觉此女甚是聒噪:“你不是不打算理我了吗?”

    缃荷双臂抱胸,想回说“那你嘴巴里放尊重点啊”,话未出口,怔住。

    等等,她有说过不再理他的话吗?

    她只是这般在心里暗下决心而已,并未真正说出口。

    那他是如何得知的?

    再结合此前三番两次的自问自答,难道……难道此人会传闻中的读心术?

    不对。

    缃荷很快否认这个离奇的猜测,后背微微出汗。

    或许……或许他只是有一双犀利毒辣远甚于旁人的眼睛,当他看向你,透过薄薄一层面皮,就能悄悄地拨筋分骨,从底下的污血与腐肉中分离出隐藏的人心。

    若非见过太多的人和肮脏的心,经历过太多尔虞我诈,这是一项很难在他这个年纪就练成的本领。

    心中的惊惧与疑虑愈来愈盛。

    此人究竟是谁?

    缃荷收起了自己的轻视。

    她忽然发现,这次行动,先生从头至尾都没透露过少年的身份。

    这世上能让主子如此重视爱护的人不多,而能得先生青眼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大意了。

    几息之间,她脑海中已同时浮现数名人选。

    雍盛托着腮,仍是一副惫懒模样,微微下垂的眼角似总萦绕着不知深浅的笑意。

    他知道她在重新评估他。

    但他不很在意,因为他的全副心神都在隔壁男人身上。

    隔壁男人也正在用眼角余光打量他,虽耳不能闻,口不能言,但神奇的是,雍盛的确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雍盛转眸,他忽然很好奇这个幕先生要怎样与人建立对话。

    于是他只开口不出声,在对视中,用唇形一字一顿慢慢道:[看什么?]

    姓幕的很有点面瘫,好像天生做不出什么生动的表情,整张脸上也就那双眼睛里有点活人的气息。

    雍盛看见那双眼睛里浮起隐约的笑意,而后眼睛的主人朝他伸出手。

    摊开的掌心显然是想讨要什么的意思。

    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卦金?

    雍盛犹豫着,抠抠索索从袖子里掏出沉甸甸的荷包。

    正在考虑给多少才算体面又不铺张浪费,姓幕的已倾身过来,一手托起雍盛的手背,另一只手拎走他掌中攥着的整个钱袋子。

    雍盛脑中警铃大作: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这人不会这么不要脸吧?那里面的银票省着点花够他养三个死士八个眼线二十个打手呢……

    但现在呢?

    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离开他温暖的手心,然后被那完犊子的神棍……丢给了怀禄?

    嗯?

    怀禄抱着荷包,也有点懵。

    接着雍盛空荡荡的手心倏地一凉。

    他低头——

    看见姓幕的用食指指尖抵着他的掌心,指走龙蛇,写了个字。

    雍盛的小心脏坐了个过山车,回到原处,兀自沉浸在保住小钱钱的喜悦中。冷静过后依稀辨别出那个字是——

    “你?”

    幕先生写完就缩手回袖,又开始老僧入定。

    “我怎么?”雍盛追问,把手掌伸到他面前让他接着写。

    幕先生撩了一下眼皮,于是又勉为其难地续了仨字儿——

    “绝、色、也。”

    雍盛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念完,脸上先是一片空白,紧跟着风云变幻,每一寸面部肌肉都抽搐起来。

    因为这诡异的对话连起来就是:

    【看什么?】

    【你。】

    【我怎么?】

    【绝色也。】

    雍盛:“……”

    夸得不错,下次别夸了。

    ======

    阳春三月,杏园夜宴。

    席下高朋满座,歌伶如云。

    兴到浓时,低阶官员们衣青衫,头上簪花,撩袍出席,或舞剑操琴,或比兴赋诗,或唱曲逗趣,惹得众佳人亲贵嗔笑连连。

    放眼望去,朝霞般的红杏灼灼其华,拥簇出一园子锦绣繁华。

    只是这繁华并未映入园主人的眼底。

    他端坐亭中,浅斟慢酌,凉衫广袖逶迤于地。

    那温和的面孔尽管已年逾四十,鼻翼嘴角已扯出两道浅浅的腾蛇纹,眉目间却仍能窥得年轻时的倜傥风流。不显得过分热情急色,亦不至于冷淡疏离,完美融入周遭热闹底色的同时,偶尔也闪过几分旁人难懂的郁色。

    到了他这个年纪,早该学会在逢场作戏中寻到乐趣才对。

    是什么使他忧愁?

    他这样的富贵人物,也有烦恼俗事?

    侍酒的伶人望着他出神。

    “何故这般盯着我?”

    一只手搂过她,娴熟地挑开门襟系带,游蛇般灵活地探入春光。

    伶人娇滴滴喘了一声。

    余光里,家臣趋近。

    伶人羞红着脸,拨开那只作乱的手,托起酒壶知趣退避。

    “如何?”松弛的声线仍透着轻浮的笑意。

    邻席有宾客邀酒,他举杯示意,仰头饮尽。

    家臣为其添酒,低低道了四个字:“有去无回。”

    “哼。”那人笑音不改,眼角细密的皱纹堆叠出隐隐杀机,送往嘴边的酒杯掩住翕张的唇,道,“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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