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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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澄端来了两碗鸡汤细面,热气腾腾的,汤熬得浓,不见一点油花,闻着便觉鲜香。

    令婉把筷子递给温容倚,“怎么不早说?我该给你备点礼的。”

    温容倚把她头发捋到耳后,免了沾上汤,再惹这爱洁女郎不舒服,“没必要费这个心,我年年都不过生辰。今年回了府,子澄才特地煮了面来。”

    令婉不由想起他穿灰衣僧袍的模样,遗世独立,仿佛就要羽化而去,看上去那样清净,又那样寂寥。大概在寒山寺那些年,他都是这样孤独过来的吧。

    她难免心中一酸,于是挑了一筷子腿肉到他碗里,尽量轻快欣然地道:“那我也要学学做饭的手艺,免得你年年生辰,还要劳烦子澄去煮面。不过学不学得成再说,倘若不好吃,你也记得装得好一点。”

    温容倚笑着看她,眉眼漾了温柔月光,宛如天人下了凡间,在她身边多了□□与生气,“我自然会吃得干干净净,才不枉费夫人珍重心意。”

    二人这样折腾了一番,直到深夜才双双躺上床榻,依然一人一床被子,都规规矩矩地躺着。

    令婉悄悄看了他一眼,仗着夜色昏暗,温容倚看不见她满脸的谋算。

    一只温软的手从锦被底下伸过去,无声无息地,就贴到了温容倚腰侧。随后被一双清瘦而有韧性的手包裹进掌心,边上传来温容倚无奈的声音:

    “令婉,我明日还要去见官家。”

    令婉委屈呢喃,“我没招你。就是……不握点东西我睡不着……”

    温容倚轻笑,令婉气性一上来,“啪”一下打掉他手,正要缩回去,却被温容倚牢牢攥住,“好了,握着吧。”

    一夜好眠。

    令婉再醒来的时候,温容倚已走了,留下半边床榻温度,叫她眷恋着不愿起来。

    不过无事,很快就会见面,往后日日都要见面。她心里如含着蜜,说话也轻快,“云旗,进来——”

    -

    今日除夕,各部都休了假,温容倚与韩寂这样的近臣,也只需早上与诸阁臣一道会见一下赵揽,辰时中便各自纷纷回府。

    刚拜别了韩寂的老师晏相公,温韩两人悠悠行在宫道上。年轻的绯袍郎君,俊逸风华,自成一道风景,行人匆匆,不时侧目。

    温容倚正想着回去见令婉,边上韩寂却开口留他,说今日是皙仪生辰。

    他顿了顿,才想起来皙仪生辰确是每年除夕夜。他与韩寂交好,虽在京中的时候不多,却是都会送上一份贺礼的。论理,今日确实该去。

    只是家中令婉估计还殷殷盼着……

    韩寂看出他犹豫,赶忙补道:“我知你记挂着少夫人,这样,我遣人给她下个帖子,请她一块过来。皙仪在上京这么些年,都跟着我独来独往,难得有少夫人和她聊得来,她若愿意来,皙仪定然高兴。”

    温容倚颔首,转身上了马车,“你等等,我去将她接来。”

    马车扬尘而去,远远出了宫城。韩寂在原地一愣,拂袖失笑,“真是腻坏了,急得跟什么似的。”

    去往韩府的马车上,令婉手上握着匣子,看上去有些焦躁,温容倚便只温煦看向她,听她嗔怪抱怨:

    “皙仪过生辰你也不早点说!我来不及备礼,还被你拖去蹭人家一顿饭……”她打开匣子忧心看了眼,“虽说是旧物,好歹也是太宗皇帝赐下的,皙仪不至于不喜欢吧?”

    温容倚好笑地揽过她,“好了,她定然喜欢,你能去她就很高兴了。”

    令婉斜他一眼,温容倚低下头,反有些幽怨地道:“从未见你待人这样上心,看来皙仪当真是很入得长宁郡主的眼。”

    令婉确实很少待旁人如此用心,向来别人都将她的赠礼看作赏赐,何曾需要她惶惶担忧礼物是否称心?这么多年算下来,除去太宗皇帝与宁太后多得了她两分心思,也只有一个皙仪。

    女郎直了身子离开他怀抱,笑意促狭,颇有些畅快地撩开帘子看看外头。换了以前,在太宗夫妻膝下长大的国朝郡主,是绝不会有这样“不端庄”的举动的。

    一直到快接近韩寂与皙仪府邸,令婉才舍得回头恩赐温容倚一眼,“你若是早点说昨日是你生辰,我也会备下好礼。可惜这个月,有人只顾着与我吵了。”

    说罢马车停稳,她扶着外头云旗的手下车,徒留温容倚留在车内,无奈地低头轻笑。

    韩寂与皙仪已经在府门口候着了,令婉刚一下车,皙仪就亲密笑着迎上来,“清灵。”

    令婉将手中长匣递给她,“匆忙备下的,可别怪我粗糙,都是温隐秀不早告诉我。”

    皙仪笑着,顺她话说:“对,都赖他俩。”

    韩寂才刚将温容倚迎进来,一转头听见自己也被连坐,无奈皙仪说不得,更骂不得,只好把一腔郁气散到温容倚头上,怨了句,都赖你。

    冬日晴光洒在温容倚半面侧脸,他跟在令婉身后半步,伸手牵她,又侧头看了韩寂一眼。

    从容平和,但韩玄英分明看出一丝讽意。仿佛温容倚那一眼里印着几个字,有本事你也去牵哪?

    青天坦荡之下,牵上皙仪,敢吗?

    韩寂愕然,日色分明是暖的,他却平白心中一凉。再回过神来,皙仪已往前走,正要走进厅堂。

    素色背影线条锋利,披风之下袅袅身形,原来她也要二十岁了。

    从他捡到她那天起,邻里便有人说皙仪命好,没冻死在冰天雪地里,还遇上了待她这样好的人;也有碎嘴的,说他那样穷,自己都养不活,还有心思去捡个小女孩,也不知捡来作什么用的。

    斥骂也好,感慨也罢。相比皙仪被他一天天养大,韩寂倒更觉得,是他被皙仪一天天治好了。

    没人晓得,他捡到皙仪的那天,本来是想去投河的。

    只是路上遇到了奄奄一息的她,觉得可怜,一时心软,就带了回去。没钱请大夫,只能喂点温水和米汤,米是陈米,散着潮湿的霉味。当时韩寂想,上天给他扔了个盼头,要是她能熬过来,那他也不去死了。

    果然,她最后醒了过来,虽然来回病了小一年,但是生生撑了下来,也撑着他活了下来,走到如今,做了御史中丞。

    “皙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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