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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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原本正待关闭的内左门里奔来一人,见他回头,又再大呼道:“裴大人,请留步!”

    西角门上的内侍听见了,便暂停下了关门的差事,裴则明执伞静立在夹道一侧。

    孙德秀见他停下,便减缓了速度,由奔跑改为快步行走,待行到裴则明面前,长喘了一口气才道:“大人,陛下急宣,请随小人走一趟吧。”

    裴则明闻言,敛眉问道:“所为何事?”

    孙德秀道:“陛下未曾吩咐,只说让大人今夜宿在内阁的值房。”

    裴则明思忖了一下,只猜景宁帝有什么大事,便立刻折身往回走。

    西角门上的内侍立马递了灯笼来,孙德秀接了灯笼,立刻快步追上裴则明,走在前面引路。

    守门的内侍敲了两下梆子,拖着长腔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重复:“上锁啦。”

    霎时,整个皇宫大大小小的门都发出门臼转动的声响,由近及远,此起彼伏,绵长哀戚的余音夹在雨声里逐渐消散,最后被雨声淹没,耳畔只剩脚步声。

    孙德秀走在前面提着灯笼,引着他一步一步往回走进笔直夹道的深处。

    裴则明到乾清宫时,冯贯正静立在穿堂的廊边,挂在横梁上的灯笼在风里摇曳,连带着光都涣散不稳。

    冯贯就站在那团左右摇摆的光里,低垂着眼帘,见裴则明过来,才缓缓地将眼皮抬起来,道:“陛下在体顺堂。”

    裴则明脚步一顿,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向冯贯顿首致礼,虽是垂首,脊背却挺得很直。

    冯贯未出声,牵着嘴角笑得极淡,微微侧身示意他进去。

    孙德秀没有跟着裴则明,向前几步后顺势站在冯贯身侧。连冯贯都没进去,大概是景宁帝吩咐了不许人靠近。

    冯贯立在廊下,看着裴则明只身进入,那双三角眼缓缓地眯了一下,眸色幽幽,仿佛被浓雾深锁的潭水。

    裴则明走进去,只见满室灯火通明,景宁帝拥衾坐在台阶上,见他来了,便道:“你来了。”

    昏黄的灯光下,裴则明的脸映着光,显得侧脸的线条极利落,他躬身一揖,问道:“陛下怎么坐在地上?”

    景宁帝笑了笑,并未答话,只抬起手臂来向他招了招手,要他过来。

    裴则明依言过去,在景宁帝面前站定。

    景宁帝却笑了笑,“陪朕坐一会儿。”

    裴则明愣了愣,躬身揖礼道:“臣不敢。”

    景宁帝并未说话,直接伸手拽着他的袖子拉他一同坐下。裴则明虽觉不妥,但还是顺着景宁帝的意思,席地坐在台阶下。

    景宁帝看着眼前的莹莹灯火,怆然道:“则明啊,朕刚刚像回到了小时候。”

    裴则明将衣袍整理好,平放在膝头,闻言抬首,不明所以地看着景宁帝。

    “景宁六年的那个春夜。”景宁帝笑了笑,回过头来看着他道:“那时也是你在此处陪着朕。”

    裴则明心头一震。

    景宁六年的那个春夜,也是一个雨夜,雨水落在阶前,一直点滴到天明。

    悲愤,寒凉,无能为力。

    春闱案发后,景宁帝在太后抽查功课时,引经据典地为恩师曾阅岩求情,引得太后大怒,斥责他因私误国,罚他禁足在寝殿内反省一夜,左右无一人敢去劝解,唯有裴则明在殿外陪了一宿。

    两人隔着一道门,从南岭谈到北疆,从一室谈到天下,从天光黯淡的黄昏伊始,就在期盼黎明的曙光,然而结果却是不得不在隔日的朝堂上面对群臣参奏但无力反驳的局面。

    不同的是,彼时漆黑一片,他在外跪陪,如今灯火通明,他在内安坐。

    景宁帝的目光越过裴则明的脸,看向更远处的烛火,跳跃的烛光让他的神色变得闪烁,“你说,我们曾经设想的清明天下还会来吗?”

    裴则明没有回答,而是问道:“陛下,怎么了?”

    景宁帝收回目光,从衾被里伸出手来,在裴则明面前摊开来,手掌中卧着两只银锭,道:“你看看。”

    裴则明接过这两只银锭,借着满殿烛光细看,只见其中一枚莹润光亮,另一枚则色如死鱼,便知其为赝银。于是也问了景宁帝问过的问题:“陛下从何处得到此物?”

    景宁帝自哂道:“豫王从国库发往甘州的军饷里发现的。”

    裴则明瞳孔一缩,漆黑的双眸中泛起微微的波澜。

    景宁帝沉下脸来,冷声道:“他们还把朕当孩子呢。”

    裴则明目光微微一凝,抬起头恰好正对景宁帝的目光,窗外雨声正盛。

    景宁帝有些无力地垂下眼眸,伸手搭上裴则明的膝头,看着眼前少年眸中似有细碎的光,轻声叹道:“则明,我只有倚仗你了。”

    是我,而非朕。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裴则明心头却有千斤重。

    所托之事重于生死,天下万姓的生计系于一肩。

    景宁帝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问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裴则明仰起头来,笃声道:“该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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