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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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想不通,这孩子今天怎么犯轴了。唐观从小到大都是一头倔驴,犯起轴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可裴则明不一样,他的性情平正冲和,抱璞而通透,虽傲骨峥嵘却不露锋芒。他心里其实很清楚,适时收手才是恰当的。

    唐观调整了一下表情,挤出一丝笑来,学着裴则明的语气轻声唤了一句:“爹。”

    唐维周还是没说话,抬目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唐观忽略了他老爹的警告,顶着被揍的风险,硬着头皮说道:“陈平都吐出庞正了,咱们为什么不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说不定就能挖到——”

    “挖到翁识舟身上?”唐维周截断了他的话,反问道。

    唐观闭了嘴,他倒没指望能挖到翁识舟身上,那老家伙属壁虎的,顶天等挖到应天卫的时候就会断尾求生了。至于是断一截还是断两截,那还剩点讨论的空间。

    唐维周看着一语不发的裴则明,又看看大言不惭的唐观,火气瞬间从脚底直窜上脑门,拿起方才搁下的折子掷到唐观身上,怫然怒道:“以为自己很聪明是吧?你们俩算什么东西,他翁识舟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加起来还多!刑部第二天开门的时候,人都僵了,头天晚上只有你们去过,不是你们就是留在贡院看他的人,那群士兵一早就收押进刑部了,停职查办都算便宜了你们,再嚷嚷就给我滚进刑部去!”

    唐观平白挨了一下,也没把他那支棱得三寸高的反骨砸下去,反而是不痛不痒地抵回去:“事儿是两个人一起办的,怎么光薅着我一个人挨揍?”

    裴则明闻言,不禁抬目看了身侧的唐观一眼,对他这种落井下石的幼稚行径表示不齿,然后俯下身去捡起唐维周方才扔过来砸人的折子,双手送回唐维周的案头。

    唐观冷眼看着他惺惺作态,对他这种反将一军的行为表示极度无语。

    唐维周不想看着眼前这两个让人糟心的小东西,他靠在椅背上,面色疲倦地闭了眼,抬起手来挥了一挥,冷声道:“都滚出去。”

    二人闻言,只得一齐退出了屋子。

    唐维周默然睁开了双眼,他也曾年轻过,甚至是当年三人中最张狂放肆的那个。只是年少轻狂和谨小慎微之间并没有千山万水,只需要结结实实跌一跤就足够了。

    景宁六年也许是大梁历史上的一道沟壑,也是他心中的一道沟壑。原本深不可愈的内心随着顾准的到来已经产生了幽微的悸动,这场春闱风波则以另一种形势点燃了他内心久久压抑的星火,且逐渐呈燎原之势。

    只就着暗暗的微光,细雨一丝一丝地在空中缓慢地落下,速度缓慢得仿佛时间被拉长了。

    唐观伸出手掌去接住点点雨水,侧头看向裴则明,问道:“明日是谷雨,过了这个节气,平京春天的雨水就该停了吧?”

    裴则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提步走进细雨里。

    细细的雨丝无声地落在脚下,深深地淋湿了地面,将廊庑下的灯光反射成了明晃晃的白。

    二月二十五,正是春闱放榜的日子,正是京师烟柳满都,杏花最为繁盛的时候。滨河两岸,御街两侧皆是沉浸在蓉蓉春色中。

    贡院门口的墙边早已等满了人,不少达官贵族的马车塞满了整条街,也来了不少适龄女眷,在一街之隔的开宝寺上香祈福后,便进入马车等待,时不时便掀起车帘看一眼,然后又羞涩地躲进去。

    贡院将布告栏用红绸子围了一圈作装饰,红榜下不仅有翘首以盼的举子们,还有正屏息凝视的拿着锣鼓和炮仗的家丁们,以及手抄棍棒跃跃欲试的一圈壮汉。

    这样一群人都围在布告栏下面只等着杏榜张贴,举子们目光灼灼地盯着红榜,壮汉们虎视眈眈地盯着举子们,家丁们一只眼睛盯着贡院的大门,另一只眼睛留神自家的公子哥,以防被人榜下捉婿抢走了。

    宋其修打趣道:“咱们可得看好颂和了,省得等会胳膊腿儿都被人瓜分了。”

    李知为看了一圈儿,发现好几辆马车向他们投来视线,不由得昂首挺胸,问道:“你怎么不担心担心我,好几个姑娘都在看我呢。”

    宋其修闻言,取笑道:“你就拉倒吧,咱们这儿最抢手的就是则灵跟颂和,早就知道能上榜,又一表人才。则灵家里面有位娘娘,婚事得仔细斟酌,别人心痒但也无可奈何,颂和可就不一样了,你且等着看吧。”

    顾准听了,感觉自己跟条待宰的羊羔似的,她不免笑了一笑,环顾一圈之后,发现的确不少人都盯着她,眼珠子都不错一下。

    李知为把她往身后拉了拉,道:“帮你挡一挡。”末了,又喜滋滋地补上一句:“没准儿小姐们就看上我了呢。”

    顾准翻了一个天大的白眼,无奈笑道:“让给你,全让给你。”

    李知为回过头来瞧她,嘴一咧,圆圆的脸庞便笑开了花:“这话可是你说的。”

    顾准笑了一笑,打包票道:“我说的,绝不反悔。”

    这时贡院的大门倏然洞开,一群官员敲锣打鼓地出来,人声瞬时间到达了鼎沸,顾准踮着脚望了一眼,奇怪裴则明竟然没在那群官员当中。

    她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裴则明身穿一身墨色便服,静静地伫立在不远处的贡院牌坊的石柱下,他对顾准忽然看过来有一丝诧异,但很快整个人就恢复到了静水无波。

    微风吹拂着柳条尖儿,慢慢悠悠地扫过来,他低垂了眼眸,任由柳条的嫩芽轻拂过他的面颊,也懒得伸手挡一挡。

    顾准回过头去,心里想,这人还真定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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