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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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抬眼觑了觑景宁帝的脸色,他对太后的突然来访颇为意外,此刻面色稍有些不豫,但见到他们二人进来时,嘴角还是噙着一丝笑:“皇叔和老先生来了。”周邦佶乃三朝耆臣,历侍永昌、至道、景宁三位皇帝,曾三度入内阁,宦海沉浮三十多年。景宁六年之后,满朝文武中属他资历最深厚,地位最尊崇,享受的待遇自然最高,连景宁帝也称呼他一声“老先生”。
周邦佶和豫王行了拜礼,景宁帝抬了抬手,对身旁的冯贯说道:“赐座。”
冯贯垂首应道:“是。”然后便对着立侍在下首的孙德秀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内侍立刻把准备好的椅子搬上来。
豫王原以为周邦佶会对太后的突然来访有微词,未曾想他竟揖礼谢恩后,将试卷转递给内侍呈上去给景宁帝过目,其后便掀袍就坐。
景宁帝见周邦佶不开口,又将目光转向豫王,豫王楞了一愣,也回避了景宁帝的目光,掀袍就坐。景宁帝只好接过内侍呈上来的试卷,摊在案桌上仔细阅读起来。整个大殿一时陷入了静谧中,只余景宁帝翻动纸张的声响掠过耳畔。
景宁帝阅毕后,向着珠帘后说道:“请母后过目。”
珠帘后的太后轻轻颔首,景宁帝朝冯贯招了招手,冯贯立刻上前来接过试卷,捧传于帘后呈递给太后阅览。
孙德秀指挥着两个小内侍搬了一张案几过来,珠帘一阵乱响后又重新归于平静,太后就着案几细细地翻阅着十一份试卷,半晌过后方才抬起头来。
景宁帝忙问道:“母后以为如何?”
太后挥了挥手:“这三张写得不错。”说罢,冯贯捧着三张试卷从珠帘后出来,转呈于景宁帝。
景宁帝翻开略略扫了一眼,略有些失望,他放缓了语气说道:“母后,儿臣以为还有一张也写得不错。”
“哦?”太后微微仰首,问道:“哪一张?”
“提到税务改革的那张。”景宁帝顿了顿,接着说道:“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1]。”
太后慢条斯理地说着话:“想法听起来不错,但实施起来难度太大。”
大梁对于赋税主要有两种籍册,一种是黄册,一种是鱼鳞册。黄册以户为主,除了登记人口方便征役,还会将每户买卖田地等详细登记在册,百姓一旦买卖田地或者搬家移居便要重新造册登记,实在麻烦。长此以往,积久弊生,自然有人想法将新增的土地挪移为原来的土地,以此来逃避田赋。
鱼鳞册则以土田为主,登记田地的主人是谁。人户纵然流动,田地则一定不移。然而,田地纵然是准确的,但鱼鳞册上登记的业主一片混乱,则依然可以混淆视听,说到底还是一笔糊涂账。
这策论中的想法要想实施起来,第一步就是要将全国各地每一户下的土地重新清仗,再登记造册。
且不说大梁国土广袤,清仗起来起码要半年时间。最为主要的是,这些年外戚和宦官掌权,操纵朝政,为了迎合爱财的权臣,各州府的地主豪强,勾结官府,侵占农田,并运用一切可行的手段来逃避赋税。
若想彻底改弦更张,只有从清仗土地入手。
此时外面正是正午,日头高悬在正中央,由于文华殿的殿堂过于深了,外面和煦的春阳只投射到殿门口的两块金砖上,反射在景宁帝的案头。
景宁帝的侧脸在那道天光里显得有些冷,头微垂着。
隔着重重珠帘,有些不太看得清太后的脸色,她缓缓说道:“拆弥封吧。”
冯贯将前三甲的试卷转递给周邦佶,又将剩下的八份试卷转递给豫王,孙德秀走出殿外招了招手,便有内侍拿着提前备好的笔、墨、砚台及黄榜进来,另有内侍抬着案桌放至周邦佶面前。
太后看着景宁帝,神情没有什么变化,“那篇皇上若觉得不错,不如就放到二甲第一吧。”
这是太后往后退了一步,景宁帝的脸色稍霁,回道:“全凭母后安排。”
于是周邦佶将那张试卷的弥封拆开,脸上流露出些许惊讶,正等着填写黄榜的豫王见他迟迟不动,不由得抬目望去,却在这时听周邦佶念道:“顾准,贯蜀州青城县民籍,字颂和,年十七;曾祖世德;祖成;父中行,母王氏;乡试第一名,会试第三名。”
念毕,殿中其余人也稍微流露出惊讶,太后幽幽叹道:“还真是少年英才。”
上一位这么横空出世的少年英才,还是景宁九年的状元裴晛。同样是十七岁,仿若沽了细雪的明珠,无论光线从何处投下,都将折射出不一样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