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怪物·流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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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手札都排斥他。
滴答。
一滴泪珠从眼眶盈出,却在坠落的过程中结成了冰,砸在纸页上,碎成了冰花。
“骗子。”安珀低声道,“什么宝贝,什么咒语,这些也是哄我的吧。”
“是啊,酒鬼的嘴里能吐出狗屁的真心,这些破烂怎么会是宝贝呢?”
“如果真给宝贝下了咒,那那枚水晶为什么没有呢?”
“明明临死前还想抓住它……”
“骗子。”
“超级大骗子。”
安珀颤抖的手抓着纸页想撕掉,可使不上力气,一次又一次抓了空。他实在委屈,发泄似的把手札往地上扔。
扑簌声响,连带着书页翻飞,在纷纷扬扬的飞雪中恍惚有黑雾暗涌。
安珀察觉到,愣了愣。这次似乎不是眼花,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他连忙又将手札捡起,只见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像黑色的蚁群,按着某种规律迁移,渐渐地,新的内容浮现出来。安珀眨了眨眼睛,确认再三,陷入沉默。
手札上新出现的内容,正是威尔的日记。
「光明历三千七百四十三年 八月十九日 晴
该死的弗雷德,他竟然在和塞拉诺家族的人做生意,那个家族的血比狗屎都臭,他是想吃狗屎吗?下次见面就给他带狗屎好了,哦,他一定喜欢死了。」
「光明历三千七百四十三年 九月二十七日雨
该死的弗雷德!他的脑袋里装的都是狗屎吗!赤金黎明的东西丢了就丢了,装傻他不是很在行吗?不,他本来就傻!脑子里都是牛粪的家伙!要不是见不得女人落泪,我绝对把他的脑浆拿去喂猪!再有下次,我一定睡了他老婆。」
“……”安珀看得微微蹙眉。
他的印象中和威尔交往密切的人不多,为的也无非都是些非法的勾当,这其中并没有一个叫弗雷德的蠢家伙,倒是有个十分精明的男人,每次出现时都穿着昂贵精致的衣服,安珀总忍不住怀疑他吃饭的时候,会不会把汤汁溅到纯白的拉夫上。还有他肩膀上的那只白鹦鹉,为什么从没发出过声音,就乖乖地落在那呢?
比起威尔的浪荡混蛋,那个男人言行举止要优雅得体得多,很难想象这样的两个人会是朋友。他们见面时说的话题也都稀松平常,但以安珀对威尔的了解,被他骂蠢的人,多半很聪明。
还有一个词安珀很在意,生意……
他和威尔的骗人生意,大部分都依靠黑市,每个城市的黑市负责人都不一样,然而似乎不管在哪里,威尔都能搭上黑市。黑市的背后是庞克地下城,大陆上真正的地下王国……
还有赤金黎明又丢了什么?和威尔有关系吗?
从前安珀知道威尔很忙,但一直以为他忙的都是那是乱七八糟的事……虽然现在看来更乱七八糟……
曾经许多细节,他不是没注意,只是不在乎,现在回想起来,安珀忽然发现,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威尔。
好累。
前所未有的累。
颠沛流离了半个月,风餐露宿饥寒交迫,但那些疲倦和此刻比起来,好像只是九牛一毛。安珀再次抬头望天,静静地看着漫天雪花飞舞。
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看下去。
其实看下去又怎样呢?他不认识日记上写的人,那些人和事,跟他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就像现在,他饿得快晕过去了,那只白鹦鹉也不会飞过来送他烤了吃。
唔……鹦鹉肉太少了,应该不好吃,不如烤鸡……
那个孩子后来真的再也不吃鸡了?
突兀的想法猝不及防地钻进脑海里,安珀赶紧摇摇头。他想,他是真的饿昏了。
不看了不看了,再也不看了。那些都不关他的事。
他正要起身,身体却因为长时间在坐在雪地上而冻得麻木,乍一动作,身形不稳,直接栽倒在雪地里,摔落的手札落到眼前,摊开的页面,日期翻过了两个多月,翻到了去年冬天——
「光明历三千七百四十三年 十二月五日雪
今天碰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就这么决定了,我要他当我的小宝贝。」
只有一句话。
怎么会只有一句话?
安珀突然就恢复了对双手的控制力,迅速翻页,翻到最后,只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那句话后,全是空白页。
他当然会记得那个雪天,那是他遇到威尔的日子。
当时的他才在密林里苏醒没几天,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凭借着生物的本能在丛林里挣扎求生,连人的概念都没有。
威尔是他碰到的第一个人。
直觉让他警惕威尔,因为他觉得这个人很危险。他好不容易猎到的食物,绝不能被抢走,他饿了两天了!
比落雪还要白纸一片的少年学着这两天模仿来的动物狩猎的姿势,像山猫一样弓身,双目盯着和他看起来是同类的家伙,寒芒湛湛,嘴巴张开,威胁着哈气。
同类之间,更会抢食。因为它们的需求是一样的。拼起来才更加你死我活。
“哟,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威尔瞧见安珀防备的样子,也不着急往前,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朝他招手,“跟小猫咪似的。”
安珀又低吼了声,威尔哎呀哎呀地举双手投降,但一点儿也没有转身要走的意思。安珀没有过多周旋,抓住时机准备跑路,结果威尔突然从手里丢出什么东西,细细的圆圆的。
!!!安珀吓得连忙跳开,堪堪躲过,心惊胆战地看了眼,才发现是一颗小花似的石头。
原来可以这么砸人啊。
安珀当即有样学样,找了块大的石头,搬起来朝威尔抡去……
十分不愉快的初遇,两个人打仗似的来回掰扯了十来天,安珀总算相信了威尔确实没有恶意。原因还是因为他终于被威尔的话语绕昏了头,尝了威尔每天扔过来偷袭他的花石头。
甜的。特别甜的石头。
之后安珀才知道,那不是石头,是糖。那花瓣一样的东西,是糖纸。
安珀不知不觉就被威尔忽悠得跟着他跑了。也是在接下来大半个月的相处中,他脑海里本来就有的却不知为何堵成泥巴一样的常识都清晰了起来。
把懵懂少年骗到边陲小镇的酒馆的人贩子威尔递给傻孩子一杯热腾腾的牛奶,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脑子坏了呢,这不是挺聪明嘛,学什么都很快啊。”
“……”安珀翻了个白眼。
“要不你给我当孙子吧。”威尔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安珀当即一口牛奶喷了出来,给威尔洗了把脸。他也不觉得抱歉,反而有些愤愤道:“你是很老,但别想占我便宜。”
“我都一百多岁了,给你当爷爷才是便宜你了。”威尔被洗脸了也不生气,还笑嘻嘻的。
“?”安珀不是很理解这个逻辑,而且威尔看起来,明明只是个大叔,怎么可能一百多岁了。
安珀打死不信,威尔放低底线,依然一脸慈祥的怎么看怎么像拐卖小孩的微笑:“那这样,你当我儿子吧!”
“滚。”
就没见过这么脸皮后的,逼着人喊爸爸。
总之安珀死也不不从,天天“喂”、“那谁”、“老东西”的叫。威尔从善如流,回应他“小子”、“少年”、“小家伙”……安珀烦得不行,但是也没真翻脸。
是在二月末的盛兰节那天,冬日渐远,街道上家家户户的窗户上摆出了各色的兰花迎接万物复苏的时候,威尔突然又突然说了句:“小家伙,我帮你取个名字吧。”
“春天来了,就叫安珀吧,挺好听的。”
在那天之后,他就成了威尔身边的小骗子,尽管他没叫过一声爸爸。
“呼——呼——”安珀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分明是在用力呼吸,可冰寒的空气吸进肺里,每一次挤压,都像是塞进了无数的刀子,狠狠地扎着血肉。
然后是撕心裂肺的痛,由心口蛛网般蔓延开来,又一寸寸龟裂骨肉。
好痛……该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昏迷前,他忍不住想,如果真死了,他好像还没搞清楚那晚九点等着他的怀表惊喜是什么……
他的思绪不断下沉,仿佛置身的早已不是雪原,而是无边无际的深海,直到空气里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自森林外围传来,在安珀的脑海里恍若炸开的雷霆。
安珀忽然觉得自己的感官变得无比清晰起来,仿佛周遭环境在他的感知里分毫毕现。
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他听清了雪花飞舞的声息,由那些细微的气息差别构画出了落在耳尖的那朵雪花冰晶的形状,他还听清了漫天雪花纷扬的轨迹。
天地被纯白的雪色连成一片,仿佛蒙上了层朦胧的纱,让跋涉在雪地上的人视线逐渐空盲,但安珀却能听清此刻世界的模样。
“好清——嘶!”
顷刻间似有成千上万根尖针顺着耳道刺进大脑,恨不得将脑海刺穿。
安珀无助地瘫在雪地里,身体因剧烈的痛苦蜷缩起来,他仿佛溺水之人艰难喘息着,额头上也沁满了汗。
他的皮肤白而薄,本就洇着病态的红,此刻更是透出血管的脉络,丝丝缕缕错综复杂的经脉遍布全身,像是红线织成的网将他笼了起来,再一寸寸收紧,直到把他勒成碎块。
呜咽如小兽一般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少年原本黑亮的眸子浓郁得滴成了深潭,愈陷愈深,陷成了恍惚能吞噬一切的漩涡,直到一抹红自漩涡中诞生。
呼应一般的,少年漂亮的脸庞上殷红的符文浮现,恰似妖冶的藤蔓舒展,在苍白的雪原上,开出吸血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