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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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聂让几近不受控制地抬手,抚上了额间方才被公主抚摸过的地方,仍然一点残留的温度。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后,聂让如被刀刺中一般倏然用力收手,握住案前石蜜糖,舍不得吃,只打开机关,收在榻下第二个暗格里。
他在做什么,他怎么敢。
那是主人,而他是一柄刃。低微肮脏得连做面首都没有资格。
聂让挣扎起身握紧了一边的玄刀,细细在心里排过近来主人在通州的部署,确保无一丝纰漏后才重新闭上眼昏睡过去。
此事主人未怪他,可…绝无二次。
都城的百姓总是比其他地方的悠闲,衣着绫罗绸缎的贵人走在翠碧瓦砖下说笑,晨时的青烟与包子的香气晃晃悠悠走过半个街道。
这一切从来和聂让无关。
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连聂让这个名字都没有。
他几乎毫无过去,也不清楚自己怎么活下来的,更不知道父母是谁,只知道他们之中定有一人来于西域蛮族。
记忆开始于战场遍地残肢,充斥着漂泊流离。
他和狼群抢过食物,吃过树皮啃过树根,也因偷过街边的包子被摊主打过半死。大多数像他这样的孩子活不到成年。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血统驳杂,他的身体比寻常孩童来得都要健壮,力气极大,打架抢食从未输过,竟生生挨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
直到六七岁左右,一对商人夫妇收留了他,让他在他们名下一家铺子里做杂工。
铺子虽然每日活计繁重,但也不必在苏醒时为生计发愁,管家丢他两只黑面馒头,用雪水泡软了便可吃。
这样的安生日子不到一载,夫妇海运的船队翻了。商人认定他是个灾星,将他转手卖予私贩,供世家子私下射杀取乐。
那个雪夜,他趁人贩睡着时徒手扼死了对方,身上也挨了三刀,脱了力躺在雪地里等死。
但没死成,醒来时便是暗卫营。
当时的暗卫首领是私贩的固定买主,看货物时发现了人贩尸首及倒在雪地里的他,因欣赏他的武功天赋和那股狠劲,让他成为营地诸多暗卫备奴的一位。
从此他有了人生中第一个不算名字的代号,十二。
一眨眼六年过去,十二在生死间挣扎,终成了暗卫营里十名甲位之首,尽管旧伤新伤从未愈合过,却像是长在峭壁间的野草,眉眼很顽强地长开,身材越抽越长,他也日渐变得更不爱说话。
还是一个冬日,十二任务时留下时出了纰漏,情报有误,受了刀伤,晕厥后被人丢进帐。
那是他第二次绝处逢生,却恍如新生。
他撑着自己从干草垛上起身,踉踉跄跄走出帐篷,拖出一路血迹。
训场一片寂静,其余暗卫皆低头,似完全没看到他。死亡和受伤是这里最常见的事情,每日都有人受不住极端训练量倒在乱葬岗。
任务失败的惩处是五十长鞭,甲等一百。
血迹半干的上衣被暴力撕拉,带下一层皮肉,沾了辣椒水的长鞭哗啦一声刮下,鞭上倒刺勾破白肉,见了血,极痛,他早已习以为常,一声没吭。
所有人都知道,十二撑不过这一顿鞭子了。
他不惧死亡,但也想活下去。
直到,一个很突兀地声音响起。
“模样怪好看。放人下来。”
失血濒死的感觉刺激着感官,让他近乎什么都听不清,只是他听到一阵小马驹的马蹄声和一个很脆的童音:“我说住手,把人放下来,你们听不见吗?”
如若天光。
他瞬身看去,胡服的小殿下翻身从小马驹跃下,目光灼灼,与他相对,带着几分好奇和隐隐的担忧:
“你还没死吧,疼不疼啊?”
想活下去,哪怕这只是濒死的幻觉。
求生本能战胜了身体的痛苦,于是他拼尽力气睁开眼睛,朝向声音和亮光的来源,双唇无声翕动几个字。
——‘救我,求你’
缚在柱上的少年虚弱的看向肩披荣华的公主,明明知道他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还是忍不住恳求。
对方向他张扬一笑:
“本宫救你,莫怕。”
她听到了他的哀求,瞧他一身血污,扭捏着抬起小掌,最终很轻地、安抚一般地握住他的手,回首命令。
“本宫乃当朝公主姜景玉。放人,本宫要他。”
“可殿下,他……”
“照公主的意思做。”又有一个威严声音响起。
“是。”
离开暗卫营的当天,小主人亲自拿了最好的金疮药给他,怕他不喜欢喝苦药还取了两块方糖,于是他还吃到了人生的第一枚糖。
很甜。
有梦幻迷离的味道,舍不得丢开。
聂让至今记得那一点甜味。
他的主人是圣上唯一嫡公主姜瑶,幼年享封,赐号景玉,荣宠非凡。
先皇后凤体抱恙,赵帝戎马一身,却爱极先皇后,皇子年幼,便愿意将女儿抱在膝头,将政务一字一句如故事般教给她听。
主人喜看侠客列传,尤爱长虹贯日,当日给十二赐了一个属于死士,又是死士不该得到的姓名。
——聂让。
否极泰来,聂让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
房间干净,冬衣暖和,食物可口以及…从未有过的尊重与尊严。
他甚至成为了公主府的暗卫统领。
越是拥有,他越是畏惧。
因为主人许错了。
那日首领未能将话说完,他是一件未被完全打磨的器物,很容易生出不该有的心念。
不过还好。
这点心念会叫他被带入坟墓,随风吹散世间,一辈子都不会叫任何人发现。
他将奉上全部骨肉鲜血,忠心义胆,成为主人最锐利的刃。
唯愿从今以后。
——为主人生,为主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