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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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叔走后,江桐再次拿起书册翻看起来,可不知怎的,从来全神贯注的他,眼下却久久难以集中起来。

    心中像是漫着一团难以克制的躁郁,让他难以集中精神。

    在反复多次,亦然无果之下,他搁下书册起身,从木架上取了件棉氅披在身上,推门走出了书房。

    是夜凉如水,黑湛湛的夜幕压在天际,星子稀疏,廊庑下的灯盏被风吹得微微旋转,流苏摇曳,阶下全是凋零的枯叶,踩在上头是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江桐穿过院子去了前门,门房的仆从正在打瞌睡,被他推门的动静弄醒,赶紧揉了揉眼睛站起来,看着眼前的清冷家主,喃喃道:“公子,您这是要……”

    江桐抿了抿唇,脸上神情淡淡。

    “备车,去陵水巷。”

    “这么晚了,公子您还要……”

    仆从很是惊异,要说的话却被江桐冷淡的目光所止,卡在了喉咙里。他缩了缩脖子咽下话,带着满心疑惑,去马厩牵马驾车了。

    夜色氤氲,到处都像是笼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

    陵水巷的一处宅舍门前,江桐让仆从停下来,下车敲开了那扇门扉。

    笃笃笃。

    清亮的敲门声,在空寂狭小的巷道回响。

    很快,一个乌发迤逦,身披斗篷的女子从门内探出了头。

    溶溶月色下,她身姿纤弱,面容楚楚,一双水眸含羞带怯,湿漉漉的像是水洗过的葡萄。

    见着面前的江桐,她怯生生道了句:“公……公子怎么来了?”

    说话时,她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着江桐身后的环境,生怕有人会看见的样子。

    “嗯。”

    江桐淡淡应了一声,将她半开的门缝推得更大些,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那女子小心翼翼地探头又朝外望了几眼,确保没有外人经过,方才轻轻阖上了门。

    院内,江桐绕过门厅去了厢房。

    厢房内点了数盏灯,投下一片暗黄的灯影。

    披着斗篷的小姑娘追进来,乖巧地替江桐脱去身上氅衣,眉眼娴静柔顺。

    “公子深夜来访,小茜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犹恐招待不周了。”

    “无碍。”

    江桐并未与她多说什么,径直去了窗边的书架上取书,而后坐到茶几边的圈椅上,静静翻阅起来。

    他的眉眼沉静安稳,如静水深潭,让人看不出心绪。

    那自称小茜的女子见他如此,颇有些无趣,她脱去斗篷,来到红漆长案前,薰炉点香。

    没多久,屋内便燃起了淡淡的香烟。

    “公子,这是我秋日亲采的桂花调成的粉末,味道如何?”

    小茜转过头,盈盈笑看她,一双水眸莹润,透着亮亮的光,像是在期许他的肯定。

    江桐难得地搁下了书册,只觉得这个味道异常熟悉。

    好似从前闻过千回万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可就是想不起来是从哪儿闻到过的。

    不过这个香确实让他的心绪平复了不少,便赞了声。

    “甚好。”

    小茜面上的笑容愈发明艳,她像是个餍足的孩子,小跑着来到江桐身边,半蹲身子软软地贴近。

    “既然公子觉得奴家此处好,不如今后常来些。”

    她水汪汪的眼睛好似泛着光的黑曜石,溢出来的欢喜之色,凑得江桐极近,连纤长睫羽都根根分明。

    江桐被她突然起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自在,他对眼前的姑娘,实则是并无男女私情的。

    至于为何将她安置在此处,还要从半月前说起。

    就是他与卫燕相约灯会,但又失约没去那日。

    当日并非是他不想去,实是路上出了变故、

    而这变故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姑娘小茜。

    那时他刚下马车朝断桥那头走,可熙熙人潮里,小姑娘突然冲出来拦了他的路,紧紧抱住他。

    她泪流满面,说上天垂怜,让她终于又遇见了他。

    江桐一开始根本就不信她说的那段故事。

    直到她取出了他母亲的遗物,那块他从小贴身佩戴,且丢了数月的石佩。

    那样平平无奇的一块石头,任何人捡到了都不会多看一眼,小姑娘却视若珍宝一般。

    她说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渔女,在江边发现了他,那时他奄奄一息,是她把他救回了家,悉心照顾。

    有一夜他高烧不退,她急坏了,便用了村里人说的土法子,去池子里泡冷了身子,回来与他肌肤相贴,退去热气。

    江桐本是不信的,可听至此处,却是心尖猛地一动。

    因为在他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好似有这样一个场景浮现过。

    女子与他赤果相对,肌肤相贴,为他驱散身上的温度,只是那时候他意识模糊,早已分不清真假虚幻,留下的唯有残缺的画面,在记忆深处涌动。

    又在某一个关键节点,倾泻而出。

    于是,半信半疑之下,他不得已将人安置起来,就这样错过了与卫燕的相约。

    这件事带给他的触动太大,甚至让他的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和错愕。

    也因此让他疏忽了与卫燕的相约,待回到宅邸时,只看到是沈家的马车将她送了回来的。

    遂心中再生波澜。

    心绪久久难平。

    她可真是能粘花惹草,攀上沈家这泼天的富贵。

    心中无端有股郁结之气压抑着,久久难平。

    当时坠崖落入湖中,他不通水性晕了过去,只以为是卫燕将他救上了岸,接着又刚巧遇上了出城秋猎的长兄四弟,所以才侥幸捡得一条性命。

    因着这一层,他对卫燕是心存感念的。

    也因着无人跟他提及过当日情形,他一直都不知道卫燕带着他脱困是如何的艰辛不易。

    而现在,小茜的突然出现,却让这一层感念打上了疑虑。

    他不知道其中是有多少曲折的。

    小茜说她救了他,但后来他又不见了,听村里人说是有个生得天仙似的女子来过,将他带走了。

    而这块石佩,是小茜为他舍身那日,从他身上取走的,姑娘的清白最是重要,她便想留个信物,不管他将来是走是留,她好留件东西做他日念想。

    小茜说到最后,泪眼婆娑,一个劲得感激上天垂怜,让她在入城看灯会时再次遇见了他。

    回忆在此刻戛然。

    江桐收回思绪,看着眼前借着说话,靠他越来越近的小茜。

    小茜是倾慕他的,故而她对他热情备至。

    可他对她并无好感。

    江桐对她,唯有那份半信半疑、难以推脱的责任。

    所以江桐对于眼前人的热情,并无好感,反之有些堂皇。

    他从座上起来,避开了小茜的靠近,提步走去花架那头,佯装取书。

    小茜那只本想攀住他身子的手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僵在原处,难以收场。

    望着江桐的背影,她红了眼,嗓音哽咽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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