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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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还有一口气未出,也似是在等着谁。

    聂嵩岳恍然大悟,原来皇帝方才的一双眼那么亮,不过是回光返照,按时辰倒数着在人间的时日。

    “梆梆。”

    敲门声响起。

    “聂嵩岳,谢皇上隆恩。”

    事到如今,聂嵩岳也只能收起这块,皇帝临终赠予他的保命腰牌,行礼片刻,对敲门声充耳不闻。

    “去开门罢。”

    皇帝累了,无力地倚在御榻围子上。

    聂嵩岳点点头,说道:

    “圣上保重龙体,臣告退。”

    皇帝此刻又强打着精神,不住的看着聂嵩岳的背影,奋力从御榻围子侧面抽出一封信来,信封子是与龙袍一样的赤黄色,上头拿毛笔蘸浅墨写了一个“聂”字。

    看来皇帝早有准备。

    他挣扎着将信封子塞进自己的怀里,为藏得深些,忍着口鼻之上短时间的窒息,拼尽了全力将它全匿进怀里,这才垂了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皇帝方做罢了此事,聂嵩岳恰好将门打开了:

    “胡提督您回来了。”

    胡西海一身的寒气,想必在外头走了许久,一撞大殿内的热气,聂嵩岳冷不丁闻出他身上有股子异样的香味儿,这香里头,还有些苦涩味道。

    “啊,那聂提督,您不是还得巡宫么,倒是去便好了,咱家照顾皇上。”

    胡西海面泛红光,似是春风得意。

    “好,有劳胡提督。”

    聂嵩岳回头看了眼皇帝,也不管眼神与之对上没有,就匆匆的去了,连大门儿也交予胡西海去关上。

    这一路上,聂嵩岳没敢把玉佩拿出来,一直攥在手里摩梭,趁着没人便赶紧揣怀里了,这心里头也一直有个疑问解不开:

    皇帝既然知道三皇子谋他的命,为何不反制于他,还极力纵容三皇子与朝廷重臣势力勾结,一桩桩,一件件,皆是疑云丛生。

    外人所见,天子坐明堂,内里子却只有天子一人知道,内忧外患,只一方御榻是自己的安身之处,四下皆是他人的垂涎妒忌。

    想到这,聂嵩岳也就觉着,关于三皇子意图夺位而皇帝视而不见一事的疑云,也就没有那么浓重了。

    保不齐他只是斗累了,想歇着了。

    克扣俸禄、侮辱百官、挥金如土是他,将先帝的玉腰牌交予权宦用以保命的也是他。

    刻薄之人,也有义薄云天的时日。

    聂嵩岳觉着,自己越来越猜不透人心了,莫非人之将死,真能成就其所不能?

    一边走一边想,也就到了御花园前了。

    聂嵩岳回过神来,一抬头见姚青带着锦衣卫,来福则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儿,也带着东厂的宦官们。

    “聂提督。”

    姚青率先打了招呼。

    “姚指挥使。”

    聂嵩岳急忙走过去,极力掩饰着心思,莫不要让人看出自己心不在焉,更不好让人家都等着自己。

    “咱家今儿是不是晚了些?”

    “没有,”姚青摇头,“时辰刚好,不过聂提督平时都爱早来,今日没有提前到,让卑职有些讶异。”

    “这些日子皇上身子不好,怎么能交给寻常宫人去照看,故此,近日都是咱家去照料,胡提督是记着今儿巡宫之事,方才来替咱家。”

    聂嵩岳背着手道。

    “胡西海好生不厚道。”

    姚青大骂。

    “您这话说的,胡西海要是厚道,还有咱家什么事儿,如今与姚指挥使商议大事的,就该是他胡西海了。”

    聂嵩岳压低声音,在姚青耳边阴阳怪气,骂了胡西海,顺道还贬损了姚青,明里暗里的埋怨他知道大事儿不带着自己,那还讲个狗屁的面子情分。

    若不是聂嵩岳先找上门来,如今怕是已经坐稳了弑君的死罪,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难洗的清。

    姚青自知理亏,支支吾吾的错开话茬:

    “若是今后上朝,那”

    “圣上,龙驭宾天——”

    胡西海临天一声大吼,紫禁城之中一片肃杀。

    “圣上,龙驭宾天——”

    “”

    姚青与聂嵩岳面面相觑,锦衣卫士与东厂宦官窃窃私语。

    此事一出,必定朝野震悚。

    风云突变,聂嵩岳也做好了与胡西海厮杀至鱼死网破的打算。

    此时的聂嵩岳忽而明白,那皇帝吊着一口气儿,是不是在等胡西海回来,将自己的死,全权嫁祸于三太子于其后撑腰的阉党。

    人死如灯灭,只是皇帝此举,将散去的疑云又拢聚而起,悬而未决。

    借着姚青发愣的功夫,聂嵩岳摸了摸怀里揣着的腰牌——

    自己有一块,那宫丞相的儿子也有一块。

    想到这,聂嵩岳倒吸一口冷气,他不想再往下揣测,越是想,身上被赋予的大任便越明朗。

    这分明是让东厂今后全权辅佐宫映亭!

    皇帝心中竟藏着此大计,聂嵩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许是皇帝身后尚有许多来不及说的隐情,隐瞒至此,须得一个在朝廷里只手遮天之人抽丝剥茧。

    莫非那宫映亭才是皇帝手心儿里最狠的一步棋?

    聂嵩岳一时间无法将所有的揣测与已有真相连结,若是一一相应,那么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儿不论如何制衡,都指向一条有去无回的血路。

    自己已经抽身不能了,那这宫映亭,聂嵩岳是拜也得拜,不拜也得拜。

    这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将聂嵩岳牢牢地卷在权斗漩涡中间,按皇帝给出的两块玉腰牌来说,此时的宫映亭与自己,都是拴在一根儿绳上的蚂蚱,不过是一个知情一个不知情。

    没准儿今后跟宫映亭还是同生共死的交谊,与丞相结党,聂嵩岳自己那是永远稳赚不赔——

    前提是这病秧子美人儿得支棱,杀伐果断,要不自己算盘珠子打崩了都活该。

    想到这儿,聂嵩岳背着手,下巴微扬,看着有些不安的姚青,淡然道:

    “一会子文武百官奉诏前来议储,朝廷内外,必然是凶险不已,姚指挥使记着,锦衣卫只消看咱家眼色行事,那些个该说不该说的,咱家心里头都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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