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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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垂了垂眼,低叹出声:“大抵是一种方子用得久了,渐渐失了药效,需另开新的方子。”

    李羡鱼似懂非懂,只是轻轻颔首:“那我带大人去重新给母妃诊脉。”

    即便是白日里,东偏殿亦是殿门深锁,十数名宫人轮番守在殿前,寸步不离。

    李羡鱼带着顾悯之步入殿内,一抬眼,便见到淑妃顾清晓正端坐在支摘窗前。

    她此刻刚用完汤药,神态不似夜中那般癫狂,只是枯坐在那,神情木然。

    “母妃。”

    李羡鱼轻唤了一声,走到她的身边去,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望去。

    支摘窗外,是东偏殿的庭院。

    院内有一株十余年的桃树,是母妃入宫那年所植,春来时也曾花开似锦。

    如今却只余枯枝残叶,萧索伶仃。

    “母妃,我带着顾大人过来看你了。”

    李羡鱼说着,便在她的身畔坐下,将怀里的白兔抱起来给她看:“母妃还记得小棉花么?它前段时日伤了后腿,送到顾大人那去医治了。今日顾大人将它送了回来,说是可以下地了。”

    她又将小棉花往淑妃那递了递,让它柔软的白毛轻挨着顾清晓瘦削的手腕:“母妃喜欢小棉花么?若是喜欢的话,我便将它留在这陪您。”

    顾清晓没有回应,只是木然看着窗外。

    李羡鱼等了一阵,又将小棉花放到地上,轻声与她说话:“对了,今日小厨房的点心是甜酪。应当是刘嬷嬷的手艺——她做的甜酪最是好吃,又香又软,等会我让月见她们拿些过来,与母妃一起吃。”

    顾清晓仍旧是毫无反应,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李羡鱼却像是早已习惯了如此,只轻垂下羽睫,一壁说着些近日里发生的趣事,一壁悄悄拉过顾清晓的手腕,放到自己的膝盖上,覆上一张丝帕,对顾悯之悄悄做了个口型:“顾大人,诊脉吧。”

    顾悯之随之俯身,将指尖停留在丝帕上,面上神情微凝。

    淑妃的脉象与他月前离开时,并无多大变化。

    依旧是细若丝弦,脉象大滑。

    显是病久心脾两虚,火盛伤阴之态。

    易诊却难治。

    他迟迟未能落笔开方。

    李羡鱼在旁侧等了稍顷,见他眉心微锁,神色也随之紧张起来。

    “顾大人,可是母妃的病情又加重了?”

    “不曾。”顾悯之摇头,心中仍是沉滞。

    并未加剧,却也不曾好转。

    数年来,始终如此。

    无论是温和的方子,还是药性更为猛烈些的偏方,他都试过。

    但他开的药,始终如雨水落在青石上,毫无成效。

    他悬笔良久,看向身旁殷殷望他的少女,终是不忍,只阖眼道:“心病终需心药医,我唯有开些固本清淤的方子,以待来日。”

    李羡鱼垂落的羽睫微颤了颤,终于还是轻轻点头。

    “多谢大人了。”

    此刻,宫外青莲街上。

    临渊已买齐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正往南侧宫门处回返。

    身旁长街热闹,两侧的商铺与摊子上聚满了游人,偶有货郎走过他的身畔,摇着手中的货郎鼓叫卖。

    蓦地,一阵马蹄声雷鸣般隆隆而起。

    临渊立时回过身去,见一辆银顶轩车自长街尽头呼啸而来。

    途中游人慌忙避让,有来不及躲闪的,便被车辕上的马夫持鞭抽中,疼得滚倒在地,更有无数街边的摊子被骏马掀翻践踏,却无一人敢上前讨个公道。

    有初到玥京城的游人险险避开,惊魂未定地去问身旁亲友:“这是谁家的马车,敢在青莲街上这样纵马,不怕旁人告官么?”

    另一人低声道:“你可看见了车辕上刻的腾蛇?那是摄政王府的徽记,这玥京城里,谁又敢管摄政王府的事?”

    言语间,银顶轩车与临渊擦身而过。

    劲风将垂落的车帘短暂地扬起一瞬,临渊抬眼,见车内大马金刀地坐着一名身着蟒袍的中年男子,身形魁梧,眸光沉冷。即便只是这般随意坐在车内,亦如龙盘虎踞。

    只一个视线,车内的男子便似有警觉,凌厉向他所在之处看来。

    临渊却已移开视线,看向一名险些撞到他身上的货郎。

    货郎的挑子上,放着各种各样得趣的小玩意。

    其中一样,是个做成少女模样的小泥偶。

    玉白的小脸,弯弯的眉毛,唇角还有两点小小的红靥,倒有点像是刚输了六博的李羡鱼。

    他依稀记得,自己在还李羡鱼银子的时候,似乎从她的手中见过这个东西。

    他问货郎:“这是什么?”

    货郎扶着一旁的墙皮站稳了身子,笑着道:“这是磨合乐。公子可要买一个?只要十五文钱。”

    话音落下,身后被劲风扬起的车帘无声垂落,骏马拉着轩车自长街上呼啸而过,往南面疾驰而去。

    似乎是南侧宫门的方向。

    临渊皱眉,眸色微凝。

    货郎并无所觉,只是一心想做成这笔生意,仍旧是孜孜不倦地念叨着:“公子可别嫌贵,姑娘家都喜欢这个东西,您可以买个去送心上人,保准她会喜欢——”

    他说至一半,人流倏然往这一涌。

    货郎下意识地闪躲,再回过神来时,身前早已不见了少年的踪影。

    货郎一愣,低头去看自己的挑子。

    却见方才的那个磨合乐早已不知所踪,而原本放磨合乐的地方,整整齐齐地铺着十五枚铜钱。

    少年的身法极佳,一路踏瓦前行,比需要驱散游人的银顶轩车更快赶至南侧宫门。

    他未等那辆轩车到来,而是迅速验过牙牌,返回披香殿中。

    此刻,辰时的更漏尚未过半。

    少年握着那只磨合乐,疾步绕过照壁,往李羡鱼的寝殿中赶去。

    途径偏殿时,他听见了李羡鱼的声音,步履随之一顿。

    他抬眼,往声来之处望去。

    秋日淡金色的日光下,怀抱白兔的少女与深青色太医服制的青年并肩走来。

    “今日有劳顾大人了。”李羡鱼眉眼弯弯地与他说着话,又从竹瓷手里拿过一个小瓷碟递与他:“这是披香殿小厨房里做的白玉霜花糕,比御膳房里做的还要好吃许多。顾大人趁热尝尝。”

    顾悯之却之不过,停下步履,执箸取了一块尝了,语声温和:“多谢公主。”

    李羡鱼抿唇笑起来,对月见道:“快将这些都用荷叶包了,给顾大人带上。”

    太医院中的太医虽多,愿意往披香殿里来的却少。

    即便愿来,也是要塞许多银子,才肯略尽些心力。

    可许是连着一层远亲的缘故,顾大人每次过来,都从不收她的诊金,也不肯收其余贵重物件,还为她母妃的事废了不少心力。

    李羡鱼总觉得过意不去,每次顾大人过来的时候,便让小厨房里多做些点心包给他,也算是一份谢意。

    月见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立时便笑着退下,很快便拿荷叶包了点心过来。

    顾悯之没有推辞,只道:“这次的药方未必会比之前的稳妥。若淑妃娘娘不适,公主可随时遣人来寻微臣。”

    李羡鱼连连点头,一直与月见送他到偏殿门外。

    顾悯之的背影渐远。

    李羡鱼这才提裙往回,略走了几步,便似想起了什么,轻声问月见:“对了,之前让你温着的点心可还留在小厨房里?”

    月见点头:“公主可是饿了,奴婢这便过去拿来。”

    “不急着拿。”李羡鱼弯眉:“你先去将药熬上吧,我待会自己去小厨房便好。”

    月见应声,带着小宫娥们往熬药去了。

    李羡鱼便抱着白兔往坐楣上坐下,托腮望着远处安静的庭院,红唇渐渐抿起。

    ——辰时都过了,临渊怎么还不回来。

    亏她还特地给他留了点心。

    再不回来,刚做好的酥饼可都不香了。

    她这般想着,忍不住又试着往身后唤了声:“临渊?”

    话音未落,便见玄衣少年自廊上现身。

    他淡淡垂眼:“公主。”

    李羡鱼讶然放下托腮的素手:“临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着,她立时便想起了留在小厨房里的点心,又弯眉笑起来:“你回来的正好,我带你去小厨房里吃点心去。”

    她从坐楣上站起身来,抱着小棉花去牵他的袖口。

    临渊垂眼,语声冷淡。

    “我不吃别人吃剩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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