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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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好看的。纪无忧不太想去,但见他似乎很期盼,还是点了头。
罢了,闲着也是闲着。
……
钟管家用钥匙开了几重锁,把她领进内库。
纪府的库房是分几重的,外重放一些日用瓷器,布匹锦缎,普通家具摆件之类的东西,再往里,才有真正的好东西。
青杏青桃都在门外候着,内库的门一关,外面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这地方适合说话。
纪无忧绕着库房里的架子转了转,随手掀开架上的一个匣子,看到一匣子的红宝石。
不知道值多少钱,反正寻常首饰店里没见过。之前有西北富商特意拜见,献给她一套红宝石的首饰,只说是西域带来,也没告诉她价值。
纪家是开国的勋贵,嫡支代代皆出名将,传到纪无忧这里,是第四代了。别的不提,光是历代帝王赏赐,积攒下来就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虽然纪无忧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座库房里的所有财产确实都归她一人所有。
内库的墙上还有一扇门,里面竟然还有一重库房。
“这里面放的是老将军当年备给您的嫁妆。”钟管家用钥匙开了墙上的门。
纪无忧好奇探头。
一片夺目金光直刺而来,她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那是一顶华丽到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繁复花轿,其上饰有无数黄金珠玉。
纪无忧:“……”
纪将军在西北六镇从来没见过这么夸张的轿子。
“这玩意是轿子?”她左看右看,“是给人坐的吗?”
“这原本是从您出生的时候就开始打造的。”钟管家很有些伤感,“老将军当年估计您还是得嫁回京城,就让家里人请了工匠打造,八年前完工,一直放到今天。”
纪无忧摸了一下轿子上的纯金凤凰,为自己家的有钱感到深深的震惊。
“这一顶轿子能卖多少钱?”她问。
“……啊?”钟管家愣了一下,失笑,“那不重要……能买得起的人家,也用不了这个规制。”
至于能用这个规制的……
就是公主出嫁,也打不了这样的轿子,一个公主才有多少嫁妆呢。
“要说值钱,这个也值钱。”他指了指一旁的一座巨大家具,上面镶嵌了许多贝母和宝石。
“这是什么?”纪无忧围着转了转,“移动房子?”
“拔步床。”钟管家说,“三重廊的彩漆描金拔步床,也是从您出生的时候就开始请人打了。”
纪老将军和夫人生纪无忧的时候已经年过四十,是高龄得女,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什么都想给最好的,家里又足够有钱,这份嫁妆厚的非比寻常,十里都抬不完。
取名无忧,就是希望她一辈子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操心。
钟管家看着她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真是百感交集。
谁能想到……
最应该无忧无虑的人,最后于巨变中力挽狂澜,扛起了所有人的命运。
不过这不是坏事。若非如此,以纪家女儿的身份,婚姻多半不能自主,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如今,无论谁跟纪无忧成婚,不管明面上是什么名义,哪怕是亲王迎娶,实际上也跟入赘没两样。
就是夫婿不合意,大不了养面首。
钟管家想想都觉得痛快,并且开始琢磨要怎么安排纪无忧未来的夫君和面首。
待遇不能太高,等级要划分清楚,衣食住行都要严格限制。将军宠爱的就给些特权脸面,厌烦的就默许下人冷待。只要人进了府,他就保证把他们都收拾得服服帖帖,只能倚仗将军过活。
哪怕是正头夫君,该给的地位可以给,该立的规矩也少不了。若是惹了将军不快,就让阖府都明劝诫暗排斥,不怕他不驯服。
这个家,终究姓纪!
纪无忧还在看嫁妆,钟管家已经把她未来的后宫怎么管理都考虑完了。
纪无忧转了一圈回来,发现钟管家手上捧了个匣子。
“这是什么?”
“这是十四年来的所有账目,请您过目。”钟管家打开匣子,匣子里是码放整齐的账本,“这些年还有不少进项,除去维持府内开支和供给纪氏族人的支出,都在这里了……除了五年前封府的那段时间,遗失了一些财物。”
五年前纪无忧兵变夺权,先帝震怒,封纪府月余,最终在内外的强大压力和朝臣的劝说下被迫让步,京城纪氏逃过一劫,没有被抄家灭族。
钟管家说得轻描淡写,纪无忧却明白其中必然极其艰难。
“您辛苦了。”她低声道,“抱歉,没有来得及通知你们。”
“大将军哪里的话。”钟管家摇头,“您做得好,做得极好!时机,行动,都无懈可击,我在府中听闻西北消息,高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孙启正那个王八蛋!杀得好!能看到他死在您手上,我当时就觉得死了也值了!”
纪无忧抿了抿唇,对他笑了一下,把匣子盖上:“……不用看,我也没学过掌中馈,看这总是头疼。”
两人相顾无言。钟管家默默把匣子收了,不再提旧事,转移话题。
“此次和谈,将军可有把握?”
……
正院里,几个丫鬟在厢房里休息闲聊。
“二位姐姐听说了吗?”一个二等丫头凑上前,神神秘秘道,“大将军上午吩咐了,要西园的人三日内迁出去,西园那边闹了好一阵呢!”
“府内府外就是亲疏有别,他们自然不肯的。”青梨拈了块糕点,“闹了好一阵么?”
“可不是,还闹着要见大将军,钟先生让人围着,说是一丝动静都不许传到大将军耳边来。”那丫头笑着道,“姐姐是大将军贴身的人,自然不知道了。”
“之前那边闹出多少事,钟先生还替他们收拾着。”另一个小丫头听了,也插嘴道,“拿自个当这府里正主儿呢,如今真正的主子回来,一句话就赶走了,可是痛快。”
青樱靠在一旁,手上还在做针线。她性子文静,有些好奇,也只听一听,并不说话。
“姐姐真是好福气。”丫头奉承青梨,“现在府内上下谁不知道,除了钟先生,最有脸面的就是四位姐姐呢,我今日在膳房撞着凝儿了,她如今瞧着可失意了,再没有先前趾高气扬的样儿,啧啧。”
先前青梨和凝儿私下有些不对付,凝儿事事都要压青梨一头,结果没料到人都进了院子又被筛了一回,大将军的亲卫长替她选人,选中了青梨,凝儿反而落了选。
青梨听了这话,心里有点快意,又有些复杂。
她们四个一同进来的,才两日工夫,就隐隐有些分出高低,纪无忧明显更亲近青杏青桃两人,连外出也只点了她们俩跟着。青杏更是隐隐有些成为她身边大丫鬟的架势……她原以为大将军在朝为官,恐怕有不少地方要用笔墨,自有机会替她伺候文房,没想到纪无忧回来两天,一个字都没写。
她因通文墨香道,原是四人中最出挑的,却没想到如今成了最没事干的。
“青樱姐姐的这梅花绣得可真好。”那丫头笑着靠过来,“比真花还好看哩,是给大将军做的衣裳么?”
青樱抿唇笑了笑,点头:“先前备下的衣裳,却是大了一点,赶着改了改。”
青梨也瞧了瞧,又很快移开视线。
她针线活做得也不错,但比起青樱差距就大了。
原是在这消闲的,现在也没了心思,她又坐了一会儿,找了个借口回了屋。
……
钟管家送纪无忧回院子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纪无忧用过晚饭,出门散了会儿步,回房洗漱,准备就寝。
明亮的琉璃灯渐次熄灭,只有墙壁上金盏托着的夜明珠透出微光。
微弱的亮光映得帐帘上金银丝线绣出的日月星辰微微闪烁,如同漫天星辰悬于帐中,美丽又静谧。
悠远绵长的香气沾在她发间枕上,似乎熏得比昨日稍浓一些。
纪无忧闭上眼睛。
大概是早上起得确实早了些,困意如同漩涡,又像是无数双沼泽里伸出的手,拖着她坠入黑暗。
……
纪无忧睁开眼睛。
头顶是血一样的月色。
血月浮屠,百鬼夜行。
面前是断壁残垣,无边尸骸。有身披玄甲的,有穿着皮甲的,有老人,有幼儿,有男人,有女人,有已化白骨的,有刚刚死去的。
地上的泥水都像血一样红,也散发着血的腥气。
她站在这无边尸骸中茫然四顾,不知道要去哪里。
纪无忧动了动脚,感觉到脚下的黏腻触感。
她发现地上不是泥水,是血浆。
一只骨爪猛地从地下探出,死死扣住她脚踝,把她往下一拽!
纪无忧猛然惊醒,急促地喘息了半晌,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抱膝坐在火堆旁,鼻端的血腥气重得仿佛浓雾一般,四下里一片静寂,不少玄甲士兵正靠着城墙休息,身边的年青副将垂着头坐着。
城外喊杀声震天。
“醒醒。”她伸手去推他,“快醒……”
副将翻倒在地,露出腰腹部深可见骨的伤口。
纪无忧站起来。
遍地的玄甲士兵仍然静静闭目。
“快醒醒!”她摇晃另一个玄甲士兵,“醒醒啊!”
没有人回答她。
纪无忧仓皇无措,她后退了两步,却还记得要去找父亲布防。
她沿着城墙,一路奔跑,城下有火箭射上来,擦着她的头发飞过去,箭飞过时灼热的温度几乎把她烫伤。
沿途的玄甲士兵都动也不动,在她面前直直倒下。
纪无忧冲进城墙上的箭楼。
箭楼里满地都是倒伏的玄甲士兵,有文书,有参军,有将军,她惊恐地往里去寻,最里面地上倒伏着熟悉的身形,头已经被砸碎了半边。
她把那具尸体翻过来,看到了父亲的脸。
纪无忧再次惊醒。
这次是在深巷中,她手上提着手弩,奋力奔跑,后面有人在追赶她。
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异族语言在身后响起。
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她扑倒在地,手臂和膝盖都火辣辣的疼。但她顾不得疼,迅速就地一滚,手弩扳机扣动,弩箭直飞出去,打在追赶的异族士兵盔甲上,叮的一声。
敌兵暴怒,骂了一句什么,扑上来扼住她脖颈,锋利的弯刀高高举起。
一根弩箭从他耳朵穿入,红红白白的脑浆浇了她一脸。
噩梦永无止歇。
“大将军和少将军还没回来,已经半月有余了!”
“我们半月前就向孙启正求援了!求援十数次,难道中军不知么!”
“主将……战死,城内已经断粮……您不该来这里,这要末将九泉之下如何向大将军交待……”
……
砰的一声巨响。
青梨冲进来,看见满地的白瓷碎片,榻边矮柜上的茶壶不见了,茶水流了一地。
纪无忧坐在帐中,低着头。
“将军您没事吧?”青梨连忙上前,“是魇着了吗?将军……”
她撩开纱帐,对上了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
一声惨烈尖叫划破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