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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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个侄子野心很大,从来冲的都是九五之尊的位子,当日他寻得孤舟请求指点,孤舟自认一个藏居巷中的废人,齐璟也自有信得过孤舟的理,之后二人便从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有事说事。

    孤舟对他不冷不热,齐璟也从不在意他的态度,这两年齐璟派亲信暗卫随身护他们周全,这处弯弯绕绕少有人家的巷子里就住了几户,伪作普通百姓的模样,甚至还来“巷子浅”借过两回酱油,孤舟装瞎,任孙婶笑呵呵地拿酱油给人家,懒得管这些个敬业暗卫装得跟真的一样。

    虽说孤舟自己压根不惜命,但孙伯夫妻、他们的儿子儿媳小孙子,还有……惊鸿医馆的沈家孩子,个个戳中孤舟软肋,孤舟在时不时骂齐璟“小兔崽子年纪轻轻就会抓人七寸”的同时,总归会因着齐璟维护他们的人情摆在那,多少卖齐璟些面子。

    原本也就齐璟护一护他们,孤舟卖一卖面子,齐璟一直客客气气将孤舟称作“先生”,今日唤声“伯父”,齐璟给出了不小的承诺,定然是有要事相求。

    新帝的亲伯父,这样的身份,真是好大的诱惑与海口。

    罢了,伯父就伯父吧,反正本就是这小子的亲伯父,他爱孝敬随他去。

    “有话就说。”孤舟道。

    “伯父虽经年不问长安事,可我相信,当今大齐的朝堂,伯父心中定还是有掂量的。”齐璟低眸扫了眼棋盘上错落的黑白棋子,排布无甚机妙,大概只是孤舟随意丢的,“林秦与我共进退,微之自然也是。不过,皇权之争,变数良多,我并不敢说十足把握,微之与我走得太近,日后若我有不测,他定会受牵连。他自小被好生护着,没吃过苦,也吃不得苦,我若成,自会护他一世安平,我若无用,请求伯父护他一护,带他从这些争斗中抽离,从此与长安诸事再无瓜葛,我一力当之。”

    孤舟冷笑:“没吃过苦,吃不得苦,那小子被你们养得这么娇,对他有什么好处?你还能娇惯他一辈子?”

    齐璟一双眼在烛光下沉了沉:“我想。”

    他不像在开玩笑,孤舟愕然,继而颇觉有趣地勾起笑:“你既这么想那小子无灾无难,何必费这么大劲来求我,你早早与他撇清,别让他掺和进你的事,不是最能护他周全。”

    齐璟低轻地一笑,摇了摇头。

    孤舟盯紧了他的神情,良久,他一舒气,叹道:“年轻人啊,可别后悔。”

    “不会。”齐璟斩钉截铁。

    孤舟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死都死过了一回,什么样的世事没见过,眼光不知有多毒辣,怎会看不出这两个小子之间的暧昧不清。也正是看透世事,他并没有过多惊诧,只望小兔崽子们不是年少意气,往后别为自己今日的选择后悔。

    齐璟如何听不出,又如何不知秦洵与自己撇得越清越好,可是他不舍得,当他自负也好,自私也罢,在他还有本事将秦洵好生护着时,他绝不会放秦洵离开自己身边,能贪一晌是一晌。

    但他也并不想因自己这些私心让秦洵被他牵连,便又要做最坏的打算,假若到了最糟的地步为秦洵划出个归处,若他齐璟成,他自然就是秦洵的归处,若他齐璟败,也能让秦洵安然脱身。

    平王齐舸,孤舟先生,齐璟不怀疑他有保下秦洵的本事。

    “我看先生挺喜欢微之的。”齐璟道。

    孤舟不爱与人交谈,往回跟齐璟说话都爱搭不理,今日能跟秦洵说那么多,还记着秦洵的喜好特意供食少刺的鳜鱼,秦洵的性子十之八九是对他胃口。

    孤舟冷哼:“那小子被你们惯得一身臭毛病,根本不讨喜。”

    齐璟莞尔,没拆穿长辈难得的嘴硬。

    “我离长安甚早,齐端的几个儿子,从前我一个都没印象,不清楚各个都是什么德行,也就近些年见着了你。”孤舟直呼当朝皇帝的名讳,当着人家儿子的面,半点没有敬畏之意。

    齐璟没说话,知道他还有下文。

    孤舟闲敲着棋盘,像挑拣白菜一样点评着当朝皇子们:“如今皇子有六,一个残疾一个年幼姑且不谈,余下四个,除了你,他们三个都是皇后所出,包括嫡长的那个。”孤舟瞟了对面少年一眼,见对方面上波澜不惊,“归城,非嫡非长,却抱着这样的野心,你的担子可要比他们三个重得多。”

    “先生以为,除我之外,其余三子如何?”该求的事情求过了,齐璟也没滥用这份亲缘人情,对孤舟的称呼又换了回来。

    “如何?”孤舟从隐在黑暗的桌角处摸了酒葫芦上手,刚习惯性送至嘴边,不知想起什么手上一顿,晃了晃又放回桌角,“这些年我距长安甚远,听到的风声多是市井之言。长子齐孟宣中规中矩,平庸无奇,次子齐若愚耽于酒色,烂泥扶不上墙,曲折芳生了三个儿子,我看能指望的只有最小的那个,今年才十四吧?听闻很有些机灵。看样子,曲折芳是胜在多,白绛却胜在精。”

    孤舟说到最后一句已含调侃之意。淑妃白绛只育一子一女,儿子齐璟却是六位皇子中最得皇帝器重的那个,确是在精不在多。

    孤舟说起朝堂凭的是早年阅历,说起他没见过的几个皇子侄儿们,则是多听的市井闲谈,难免有误,齐璟既向他请教,有时免不了替他纠些错:“先生误会,齐若愚其人,其实心思剔透,他才是皇后三子中最能指望的那个,只是若愚皇兄志不在此,故而常作耽于酒色之态,不涉纷争。”

    孤舟低低笑出声来,竟含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这般,曲伯庸那老匹夫没给气出病来?”

    齐璟含笑轻轻摇头:“曲家家事,我等外人自是不宜过问。”

    “你啊,脑子很够用。”孤舟往椅背上一靠,声音疲了几分,“很聪明,但也别太聪明,精明过头不一定是个好事。齐端既然看重你,自然也存了同等的戒心,偶尔在他跟前装装傻,别让他防你过甚。你老子喜欢聪明的,却更喜欢识趣的,白绛就很识趣,还有以前那个丫头,曲佩兰,她也识趣。”

    曲佩兰是今上的第一任皇后,右丞相曲伯庸的嫡长女,可惜红颜薄命,当年生第一胎时不幸难产而薨,谥号孝惠皇后。如今的继任皇后曲折芳是她的庶妹,孝惠皇后三年孝期满后,皇帝道是思念非常,越过了当时后宫位分最高的白淑妃,将孝惠皇后之妹曲折芳直接从贤妃位晋了皇后。

    “还有。”孤舟又道,“老匹夫身子骨健朗,还有的是活头,听说他挑中的是他大外孙齐孟宣,齐孟宣自己是个草包,但有曲伯庸在,你想动他也不容易,自个儿琢磨,我不与你多费口舌。”

    齐璟轻轻颔首。

    孤舟忽而叹息:“归城,你看着我。”他端过蜡盏将自己伤残的面容映得分明,“你自己心里头清楚,那个位子不是好争的,你非嫡非长,日后难免遭人说名不正言不顺,况且储君非君,你若要争,争的便不是太子之位,而是那把龙椅,必须为君,而非储君。历来从储君之位跌下来的人,轻则遍体鳞伤,重则尸骨无存。你面前就有个前车之鉴,你可要掂量好了。”

    这段话后二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齐璟知道今日的一番谈话将要收尾,含笑道:“多谢先生提点。”

    他起身,揖礼道了声告辞,不在意孤舟作不作回应,转身打算推门离开。

    刚碰上门,背后的孤舟忽又出声问他:“我心中有一疑问,寻思着还是问一问你。”

    齐璟手上动作顿住:“先生请讲。”

    “以你的本事,若是依照常理受封个普通亲王,食一块封地,你与齐孟宣也从未有过不和,安度此生绝非难事,为何偏要去争这位子?”

    齐璟低垂着头,面容隐没在黑暗中瞧不分明:“这位子本应是我的。”

    “你模样不像白绛。”孤舟突然折了个弯。

    齐璟一默:“先生以为呢?”

    “你自己以为呢?”

    齐璟唇角似乎勾了勾:“皇城皆道,三皇子肖似圣上。”

    “兴许吧。”孤舟含混笑了声。

    齐璟推门而出,回身给孤舟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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