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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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问问人家姑娘肯不肯高抬贵手?”贼眉鼠眼的青楼掌柜一脸叫人不舒服的笑容望向她,向她叽里呱啦极快地说些什么,她说不好中原话,但能听得半懂,高抬贵手?那是什么意思?似乎是讨饶的,她要饶过他们吗?她并不想原谅他们,若非这少年出现,此时她已不知是何光景,可是不依不饶的话,她一个无依无靠又没什么本事的外族人,能把人家怎么样?这少年比起跟她显然跟这个什么掌柜更熟识,真的肯帮她吗?
她心中疑虑,身子却已不自觉退向少年坐着的墙边寻求安全感,轻轻摇了摇头,自己也不知道是表示什么意味,那掌柜同两个壮汉却如同得了赦免一般,连声道着“多谢姑娘”,一溜烟窜没了影。
少年跳下墙头来,掠了她一眼,掸着衣裳:“外族人?”
阿蛊点头,这才看清了少年的容貌,惊叹他漂亮的同时不禁多看了几眼他深蓝色的眸子,好奇道:“你也……外族?”
“我当然是大齐人。”少年回,见她盯着自己眼睛看,又道,“祖上混了点外族血统。”
阿蛊了然点头。
“人生地不熟就不要轻易招惹这些乱地方的人,他们不可信。”少年又道。
那你可信吗?小小年纪就与这些乱地方的人这样熟悉还令他们忌惮的你,比他们可信吗?阿蛊心中想着,下意识挪动脚步默默跟上他。
“跟着我做什么?”少年停下脚步回头,声音与神情都明显淡漠下来。
“没……地方去。”她努力说清中原话。
“那你刚才从哪招惹合欢楼的人?”
“楼里人多……晚了睡……有地方……”阿蛊边说边比划。
已是黄昏,她想找个地方投宿,见那里人多热闹,门口还站着一群笑容亲切的姑娘,虽然穿得少了些,但她一个不甚了解大齐的外族人也没多想,觉得这么多人定是个安全的地方,进去后才觉不对劲,逃跑出来被那几个人一路追到此处。
少年很聪明,从她断断续续的话里听出了意思,嗤笑:“借宿借到青楼去了,你可真是好本事。”
好本事?是夸她吗?看他神情又不像夸人的意思。
阿蛊努力思索着,还没思出什么又听少年道:“刚才那光景我直接走人良心过不去,现在姑娘无事,我并不打算多管,告辞了。”
见他抬脚又要走,阿蛊慌忙伸手拉住他袖子,方才护主被折腾得疲惫瘫着的小青蛇正缠在她拉着他那只臂上,少年回过头脸色一变,猛地挣脱她的手,微微蹙眉:“抱歉,我不喜欢蛇。”
小青蛇似乎听懂他的话,游爬着钻进了主人袖中不让他瞧见,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窥探。
少年一怔,忽变换态度,很是新奇:“你这条蛇挺通灵性,可是有特别之处?我还少见长这样的蛇,脑袋圆得跟颗青豆一样,不像旁的那样丑,家养的?叫什么?”
“……青……豆。”其实这蛇养在身边一直没起名字,阿蛊都用苗语“蛇”、“蛇”地唤它,此刻听少年话中“青豆”二字,竟觉得还不错。
“真叫青豆?”少年讶异挑挑眉,“看上去无毒,也就吓吓胆小的,难怪应付不了那两个合欢楼壮汉。”
阿蛊比划:“苗蛇炼毒,它,还没有。”苗人养在身边的蛇若要有灵气都是自小训出来的,蛇体内含带的特性毒则要后期蛊炼,青豆还没怎么炼。
少年饶有兴致:“姑娘会炼毒?”
阿蛊点头,不知是少年模样太好看不似坏人,还是方才帮了自己一回信得过,阿蛊毫不设防,察觉到少年感兴趣,她急切地将怀中护着的书册递给他看。
书册名为《蛊札》,是阿蛊母族传下,写的是南诏文字,阿蛊怕少年不识,努力给他解释:“炼蛊、毒,都有……里面记。”
少年不知何故心情不错,改了口:“若姑娘在平州长居,我这有一处院子,望不嫌弃。”他将册子还给阿蛊,意有所指,“不过我不平白帮人,或许会有请姑娘帮忙的时候,姑娘若不愿意,就此别过。”
阿蛊用力点头,便在这户小院子一住两年多,没去多想少年哪来的银两置办院户,也从不过问少年的私事,只隐约知道他来历并不寻常。
这少年教她说中原话,教她读书识字,告诉她药毒同源,带中原医书给她看,叫她试着融合着外祖母留给她的《蛊札》炼炼,还说青豆明目张胆地缠她手上会吓着人,叫她拿个竹篓装了它。
她还换下了苗服,常年穿着中原姑娘爱穿的襦裙,挑了与他眼睛一样的深蓝色,得少年笑眯眯赞了声“好看”,她心里很高兴。
即便摸得出少年其实本性淡薄,不过是因为用得着她才留她在身边费心照顾,可他是她来中原后第一个待她这般好的人,她愿意留在这方小院子里。
“……阿蛊……阿蛊?”坐在对面的少年郎笑着唤她。
阿蛊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随意挑了个话说:“你这身衣裳哪里做的,与往常很不一样。”
秦洵低头一掠,笑问:“好看吗?”
“不一样了,也好看的。”
秦洵常着红衣,并不是有多喜欢这么鲜艳醒目的颜色,纯粹是觉得红色热闹,包覆住他骨子里其实不太热络的性子,给人匆匆一掠时不会觉得缺少生气。
齐璟则觉得他其实穿沉静些的颜色更好,大片鲜艳的红于男子来说妖冶了些,江湖气息太重,日后回长安要不得常穿,这回照着自己衣裳的款式,又不想抹他的喜好,才有了现在他身上这件精织细绣的衣裳。
少年唇角的弧度都不自觉弯得温柔:“有人送的。”
他无意一句,却叫外族姑娘心中一凛。
“有人”二字阿蛊每从少年口中听到一回,心下就愈凉几分。
第一回听到是在他建议她去江南武场摆摊之时,她不无担忧:“你不会是想让我拿那些个江湖子弟试蛊毒吧?虽然你救了我但……这种事我做不出的。”
那时少年忍俊不禁:“想什么呢?我是看你整日窝在这院子里无趣,你现在中原话说得顺溜,江南一带我也伸得着手,不会有什么麻烦,权当散散心罢了。放心,我又不是丧尽天良的禽兽,就算我心里头是想伤天害理也定不会真做,有人知道了会不高兴。”
谁会不高兴?你这样性子的人,也会担心惹着何人不高兴?阿蛊将这些不甘的问话封在喉间,对他后来不时提起的这个“有人”,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嫉妒。
阿蛊岔开话:“你今日找我不是就让我看你新衣裳吧?”
“自然不是。”秦洵正了神色,“阿蛊,你的《药札》记得如何了?”
这两年秦洵和阿蛊各取所需,阿蛊替秦洵研炼各色蛊毒,秦洵给阿蛊提供食宿银两以及江南区域的一切便利。阿蛊仔细研读了母家祖传的古老《蛊札》,又融合了秦洵给她的中原医书,无论对药还是毒的把控都精进不少,自己记录成一本《药札》,同进度誊写一本给秦洵,时常探讨一二,暗暗惊叹于这习医的少年于蛊毒一道上举一反三的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