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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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守信的,皇子生下来,产婆没急着抱出门去,询问皇后,希望是平安产子还是产下死胎。最终被抱到皇帝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三皇子璟。
皇帝昭告天下,淑妃白绛产子。几日后,皇后曲佩兰薨。
都是最接近皇权中心的世家子女,曲佩兰深知权势争斗中帝王的无情与让步,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保全孩子,又以一个世家女的身份保全家族,应下了皇帝的“立子杀母”提议。
“姨娘她……”明面上身为齐璟母亲的白绛,当初是以什么角色掺和这桩宫廷秘事?
“母妃当初的确与孝惠皇后同时有孕,但她怀胎未过三月不幸小产。”齐璟垂眸给秦洵理了理发,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是父皇和孝惠皇后把这个皇子托给她的。”
皇后过世,三皇子璟自然也不能以已故皇后之子的身份存世。皇帝本意就是遏制堂曲外戚借太后、皇后与未来太子的荣光作威作福,若是齐璟当真挂着皇后遗子的名头,那死了一个堂曲血脉的皇后根本无用,他只能是与堂曲无关的后妃所生,能配合此事的后妃也须得身家清白简单,与朝堂世家牵连甚微。
白绛处处皆符,江南小官之女,朝中并无大势,且恰与皇后前后脚有孕,只需待二人皆生子后,再称白淑妃产双生子便好。
意外的是白绛小产,而后只得秘而不宣小产之事,佯作有孕之态,在皇后生子时宣为淑妃生子皇后尚孕,几日后一杯毒酒送去椒房殿,称皇后难产而亡。
秦洵握住齐璟给他拨弄头发的手:“你是怎么知道的?”
“父皇说的。”齐璟轻描淡写,“五岁搬来景阳殿那时候,到记事的年纪了。”
没有哪个孩子是生来就洞明世事的,从前秦洵以为齐璟是生于帝王家天生澄透,现在想来不过是被迫早早封存了属于稚童的娇憨单纯。
这是闷心里十多年了。秦洵把他的手抱紧在怀。
皇帝也是真敢,给那么小的孩子直说这种事,一点也不怕孩子惊吓过度或者心理变态。
还是说在皇帝心里,这点事都受不住的儿子枉为继承人?
若是齐璟没能让他满意,他可否就会弃了这个儿子?
皇帝这一步其实走得很巧妙,没了一个孝惠皇后曲佩兰,皇帝以另立曲折芳为后安抚曲家,以暗定齐璟为继承人安抚太后,将堂曲两家分化开来,太后坐镇的堂家自是偏袒齐璟,曲党则偏袒名正言顺的曲家血脉齐瑄。
且不说曲伯庸并未得证齐璟也是自己亲外孙,就算曲伯庸能确定,一个已故皇后都不如在位皇后对曲家有用,一个身世秘不可宣的三皇子,远远不及能摆上明面的皇长子更能给曲家带来无上荣光。
而一场“立子杀母”的宫闱秘事,也只能烂在皇帝、太后、白绛与齐璟四个人肚子里,外人猜得再真再透再心知肚明,只要不得明确允证,便只能归为谣传。
齐璟与曲家绝不亲近,与堂家的亲缘更隔了一层,林秦虽为他身后坐镇的重臣,但无血缘维系算不得外戚,只要做父皇的好生栽培他,齐璟断不会软着耳根子任朝臣肆意弄权。
难怪齐璟从小就得皇帝和太后的百般偏袒,也难怪他对于帝位始终有近乎偏执的野心,他才是真正的嫡出皇子,比现今三个嫡皇子更名正言顺的嫡出。
秦洵想起什么,骤然心惊。
他在习医当大夫之后,才知晓近亲间是不适合生育孩子的,比之无亲缘关系的夫妻,有亲缘关系的会有更大可能生出残障患疾的孩子。
右相的堂夫人是太后族妹,虽说族妹不比亲妹妹血缘近,毕竟还是有血缘在,皇帝与孝惠皇后姑且能算表兄妹,他难道就不担心齐璟长大后现异症吗?还是说他本意就是削压堂家和曲家,“立子杀母”不过是临时起意,若齐璟长大后当真残障患疾,皇帝真的会毫不怜惜地弃了这个儿子?倘若是那样,如今齐璟还能活着吗?
齐璟没能细猜着秦洵在想什么,只见他瑟缩身子,便抚上他鬓间温柔道:“没事,不怕。”
秦洵像是被他触上的指尖惊醒,猛地起身扑上去,庆幸他的齐璟是健康正常的,不仅健康正常甚至出众超群。他急切地与齐璟耳鬓厮磨唇齿缠绵,拼命渡过去他能给的所有慰藉。
秦洵心疼地想,齐璟依赖自己兴许比自己依赖他更甚。
半晌,秦洵靠上齐璟的肩,将被口往上提了提:“我现在倒觉得是我把陛下想错了,我一直以为他想行中庸之道,现在想来,他的帝王之术,是储君独尊和帝王制衡。他为君时望底下朝臣分庭抗礼,培养储君时却是想要你齐璟众臣拜服,顺顺利利在他死后继位。这么多年他对林秦又留又削,留是因为归顺于你,削是因为林秦手握重兵,怕功高盖主。当年沈家亲近平王,陛下本就不信沈家臣服自己,更不信沈家将来会臣服你,最是留不得。至于曲家,文臣到底不如武将举足轻重,况且在陛下初登基时,曲家扶持的功劳不小,姑且动不得,也不急着动,以齐孟宣之才,于你算不得威胁,正好也能供你打磨刀刃。说不定在陛下迎娶孝惠皇后时,他就在为你这么个将来会有的儿子做着打算了。”
秦洵捧着齐璟的脸抚摸。生来处在这个位置上的齐璟,真是幸运又不幸。
“他为君胜过为父,我并不喜与他亲近。”况且再怎么说,生母死在生父手里这种事,任谁都没法轻易释然。
齐璟往怀里人光洁额头亲了亲:“曲党不可小觑,懈怠不得。”他眸光一沉,“在我真坐上那个位子前万事皆存变数,我并不相信任何情况下父皇都会对孝惠皇后守信。”
秦洵有些替他心酸,曲家分明该是他的母族,却成了时刻准备趁他松懈之时扼他要害的敌手。
齐璟观他神色,淡淡补上一句:“我不打算要曲家。”
嗯,齐璟从来就不是会曲意逢迎恳求施舍的人。
皇帝并不想让齐璟做一个顺风顺水不知疾苦的继承人,春秋千载朝代更替,史上不乏千古一帝,而这些千古一帝殁后,政权大多旁落权臣外戚之手,励精图治打造出的辉煌帝业往往盛极一时迅速衰亡,便是因其继承人掌权势弱,难守成而光德。
明德者多为朝初之君,昏庸者多为朝末之君,归根结底,富不过三代的说法不是没道理的,安乐久了的皇室子弟,哪还能修得祖辈们筚路蓝缕时的雄心与城府。
故而皇帝待储君之位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就是不想让齐璟的继位太过顺畅,依旧要他卷入诸皇子的争斗里雕琢出城府来。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容忍曲党扶持齐瑄,容忍齐琅恃宠生骄野心勃勃,甚至他不时自己动手在儿子们当中挑拨个事端,探探各个儿子的本事。
继承大统的帝王必然经过厮杀浴血,若在夺位之争中落败,即便继位为帝也难敌外臣,皇帝想要一个厮杀出的胜者,想要齐璟修得为帝的气度城府,那样的齐璟,才会是皇帝一手培养出的、令他满意的大齐继承人。
倘若齐璟最终达不到那样的要求,皇帝说不定真会违背当初对孝惠皇后的承诺。
所以齐璟待他父皇知礼而戒备,秦洵同样不甚相信那个心思莫测的帝王。
二人平躺下去,同被共枕,秦洵目光落在雕花床顶上:“这么多年你和姨娘的感情还挺好的。”
“宫里过活谁都不容易,她做得已经足够了,受我生母托付疼我如亲子,我也是肯侍她如生母的。”
晚膳后秦洵盯着齐璟喝过最后一碗药,这会儿汤药的安眠成分起了效用,齐璟很快入睡,秦洵轻手摩挲着他隐在暗夜里不甚分明的睡容,叹息一声,偎紧了他也沉入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