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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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得客气,脸上还挂着笑意,可到底是沙场征战之人,即便如此,他周身气度还是冷肃得令人不敢靠近。

    陈永年心中虽有不满,可机会难得,他自不想放过。他压下心头不满,还欲再说,却见卫驰已然离席,起身离开了坐席。

    嘴角不可控制地抽了两下,自户部经过一轮彻底洗牌后,陈永年在朝中地位可是一跃千里,旁人不论作何感想,皆要给他三分薄面。然到了卫驰这里,他主动攀谈,他却置之不理。

    镇北军中军饷未发,先前的贪腐一案未了,两方之间的牵扯今后只多不少。陈永年紧了紧手中杯盏,笑意渐收。

    卫驰是今日宫宴的重中之重,离开坐席,很快便又有其他人迎上前来。宴席过半,气氛松弛,面对一杯接一杯的祝酒敬贺,卫驰来者不拒,皆是一饮而尽,可若有询问其家事、婚事之言,他只淡淡一笑,避而不答。

    其实以卫驰今日身份,若不想饮酒,大可随意寻个理由推脱过去,可他来者不拒,喝得格外痛快。

    卫驰酒量不差,但今日所饮之量,确实有些过了。今日宫宴,除卫驰之外,亦还有其他镇北军中的有功将领前来,军中之人皆知卫驰平日不喜饮酒,更非纵酒之人。然今日卫驰与往常稍有不同,喝酒喝得格外爽快,旁人只当他是大喜过望。

    就在方才,宣文帝亲下圣旨,赐卫驰辅国大将军之号,正二品的官职,虽未封侯,然卫驰只是二十有四的年纪,封侯指日可待。与文臣不同,除了封号,卫驰手中握的,可是实打实的兵权,以如今时局来看,这可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朝臣各有各的考量,但不论何人都看得清楚,如今朝中的天,可是要变了啊。

    殿外夜风渐起,天边弯月升至树梢,茫茫夜空中无云无星。

    同北疆的烈酒不同,京中酒水寡淡,待到庆功宴散场之后,醉意也不过只有五分。卫驰步出宫门,翻身上马,踏着月光往将军府方向而去。

    马匹一路缓行,卫驰返回将军府时,已近子时。卫驰远远望着卫府的那扇乌木大门,匾额上的字迹已然老旧,风灯轻摆,投下的两道光晕忽长忽短。

    除了封号,今日陛下还赐了宅院,城南三进三出的大宅,稍适翻修便能入住,此乃无上荣耀,除了宽敞大气之外,更是皇帝对他战功和地位的肯定。可卫驰却仍喜欢这间旧宅,所幸宅院翻修需要时日,修葺时间长短、何时入住全凭他意。

    将军府中,福伯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早已开门迎候,卫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侍从手中。福伯是管家,按说候门这样的小事根本不用他亲自来做,可今天这日子实在特殊,福伯放心不下,这才早早亲自等候在外。

    此刻嗅到卫驰身上浓重的酒气,福伯本就不安的心更加担忧,郎君向来不喜饮酒,可今日特殊,即便是庆功宴的喜庆日子,可郎君的心里,到底是落寞不平的……

    卫驰信步而行,福伯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直至入了主院,也不放心离开。

    “去拿几坛府上的陈年好酒过来,”空荡的庭院中回荡着卫驰低沉略带醉意的声音,“不,去将前几日叶忠所赠的千日春拿来。”

    福伯无法,嘴上应了声“是”,脚步却是迟疑,待到他慢慢吞吞拿着酒步入房中之时,却见郎君已然在房中对着月光,独自喝了起来。

    从前每到十一月初四这日,郎君或是跪在祠堂,或是一人在房中独坐到天明,从没有饮酒的嗜好的啊。

    今日是宫中设庆功宴的日子,郎君若是因欣喜而饮上几杯酒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郎君面上的神情来看,显然不是喜悦释然的。

    千日春是烈酒,也是祝捷酒,福伯知道郎君心里不好受,这么多年过去,卫家如今虽已重复当年荣耀,但卫家人心中的伤痛却仍不能轻易抹平。

    福伯长叹了口气,郎君身上尚有伤势未愈,左肩和腹部各中了一箭,其中腹部的伤势明显,如今伤口尚未愈合。心中虽记挂着郎君伤势,但主子发了话,他不敢不从,待将酒送到之后,也不敢离开,只同从前一样,静静在院外守着,以期待能平静渡过这个夜晚。

    两日后便是同王辞约定见面的日子,沈鸢心绪不静,拿在手里的书册翻了又翻,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汤已然煮好,此时正在炉上煨着,沈鸢索性将书册阖上,在房中干坐着,就等卫驰回府。

    沈鸢如此想着,待听银杏来报将军回府,便赶忙装了热汤,提在食盒中往主院走去。

    主院外,福伯已经送了三回酒进去了,此时只静静立在院外等候天亮。醒酒汤福伯已一早命后厨煮好了,只是他没有拿进去的勇气,只敢按郎君的意思,一坛坛地往屋里送酒。

    夜风起,廊下风灯轻晃了晃,光影摇荡,福伯在院外忧心忡忡地吹着冷风,远远看着一道窈窕身影款款而来。

    “敢问福伯,将军可在屋内?”今日的沈鸢一袭白衣飘然,光影绰绰下,那张本就眉目如画的脸庞也更显楚楚动人,美得如同落入凡尘的仙女,“我想进去看看将军……”

    福伯怔了怔神,倒没想到沈鸢会在这么晚过来,又看了眼她手中所提的食盒,立时明白过来她来此目的。可怜她一个姑娘家,在将军府中无依无靠,昨日才吃了沈鸢送的栗子糕,他不该将其往火坑里推,福伯好意劝道:“将军今日心情不好,沈姑娘还是改日再来吧。”

    “可这汤……”沈鸢提了提手中食盒,向福伯表明来意。

    “沈姑娘若信得过老奴,便听老奴这一句劝,”福伯语重心长,“汤改日再送,别惹了将军不快才是。”

    沈鸢立在院外,远远已闻到屋内传出的酒气,加之看见福伯心神不宁地守在此处,还有福伯昨日的反常,今日难道不是喜庆热闹的庆功宴吗?

    心中生出其他猜想,可她却不想退。

    她自是信得过福伯为人,也不是一碗汤的问题。卫驰那样的人,平日里冷肃疏离,难以靠近。今日这般,虽然危险,确是机会。

    “知道福伯挂心将军,阿鸢亦是如此,”沈鸢展颜甜甜一笑,“既是心情不好,那么更该有人陪着才是,福伯若信得过我,便让我进去看看将军吧。”

    福伯觉得沈鸢说得不无道理,可这陪伴究竟该是怎么个陪法,他不知道,毕竟从前都是郎君独自一人静静度过此日的,并无旁人敢去靠近。

    福伯拢了拢思绪,他是卫府管家,自小看着卫驰长大,陪他走过卫家最低迷的那些年头,眼下见人如此,又挂心着郎君的伤势,一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沈姑娘既执意要进去,便由她吧,他将手里的酒坛放下,赶忙命人将一早煮好的醒酒汤端了上来:“沈姑娘请。”

    柔和烛火将光影拉长,福伯看着那道翩跹背影步入院中,暗自捏了把汗。

    今日可是老将军和大公子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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