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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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拿走羽衣,逃回天庭。可在孙守义看来,云罗被自己偷看过洗澡,又被自己拿走了羽衣回不了家,她就合该是自己的人了,这世界上哪有丈夫想和妻子亲热却还要被再三拒绝的道理?
因此只要云罗一走神、一懈怠,孙守义就会急不可耐地凑上来揩油,想要解解这二十多年独自一人过日子的光棍馋。
这几日里,云罗都对他严防死守,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但孙守义从来不在乎,只一心想着赶紧办完婚事入洞房。毕竟按照老牛和村里老人指点的那样,只要结了婚、生了孩子,她就能收住心,能跟自己安安分分过一辈子了。
既然结婚就是为了让她收心,那他提前对自己媳妇儿干点啥也很正常,对吧?
这是孙守义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正在云罗苦苦思索脱身之计时,他那双粗糙的、指甲缝里都塞满了黑泥的手,已经抓住了云罗的衣角,马上就要用力一撕,将这身不染尘埃的天衣从云罗身上扒下来了——
可正在此时,从门外传来一阵粗野的大笑声,调侃道:
“孙守义,大白天的你关什么门?莫不是在跟你娘子亲热哩?”
这道声音立刻就将云罗的神志扯了回来。
她见孙守义竟大胆轻薄至此,气得眼眶都通红了,噙着泪水,跌跌撞撞起身飞扑到一旁的桌上,抄起剪刀,刀刃对外,警惕地看着孙守义,一边哽咽一边怒斥道:
“你……你好狗胆!一个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的凡人,还敢痴心妄想到这个地步?滚,滚开!我咒你死无全尸,天雷轰顶,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只可惜,在从未见证过神迹的愚民眼中,这番对神仙们来说最恶毒的诅咒,落在孙守义耳中,杀伤力还没“你孙家香火断绝你老婆生不出儿子”来的大。
孙守义见好事被搅,不舍地看了一眼手持利刃的云罗,心想等下就把房间里所有的刀具都拿走,看她还怎么反抗我,一边想一边朝地上恶狠狠呸了一口,骂道:“要你这直娘贼的鸟人来多话?”
门外那人被骂了后,也大喊一声晦气,怒道:“我倒是好心来提醒你,你骂我作甚?你家谷仓走水了,还不快去救火!”
两人说话间,果然有丝丝缕缕的焦糊味夹杂在风中,向这边飘来。孙守义细细一辨方向,发现果然是自家谷仓后,立刻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继续与云罗拉拉扯扯了,连忙抄起了墙角全家唯一的一只水桶便飞速向外跑去。
云罗见孙守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门外,这才确认自己暂时算是安全了。
她握着掌心冰冷的、锈迹斑斑的剪刀,一时间心头又是愤恨又是委屈,险些便要落下泪来,竟有些想要自我了断的念头了:
我若一死,便能去阎罗殿下陈情,回归天界后,最多也就是判个私自下界游玩之罪,也比落在这等贼人的手中受尽折辱的好!
——可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因为归根到底,云罗实在不敢赌,三十三重天上的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还会接纳她这个背负着“曾嫁凡人”污点的天孙。
正在云罗万念俱灰之时,突然间,她听到了窗棂被推动的声音。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刚刚那个给孙守义通风报讯的乡人进来了,吓得她胆裂心惊,赶忙抄起剪刀对准窗户;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来人竟然是个和她一样的、法力全无的玄衣女仙。
她一跃而入的时候,轻盈得就像是春风摇落一朵花瓣、飞鸟轻掠一片静湖,半点多余的声响也没有发出。
和三十三重天上装束极尽华丽的神仙们不同,她的发间除去一支墨玉簪外,半点多余的首饰也没有,使得她这一拜全无环佩玎珰声响,宛如黑羽覆地、落雪无声:
“见过天孙娘娘。”
云罗惊疑不定地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心想,虽然这位女仙面生得很,但我也不能拿利器对着人家。但她总觉得三十三重天里不该有自己不认识的女仙,便细细观察起这位玄衣女子的容貌来了。
然而这一看,便惊得云罗倒吸一口冷气!
昔日云罗还在天界的时候,见过的貌美女仙数不胜数,甚至还见过妲己这位肩负女娲之托祸乱朝歌的九尾狐女。
随着年岁渐长,云罗见过的人便愈发多。再加上她和另外两位织女一起,肩负着为天界织造云霞与天衣的重任,和三十三重天的所有人都打过交道,她自以为对美貌已经有抵抗力了,至少不会还和小时候那样,对着每个来天河旁游玩的女仙大喊,“漂亮姐姐你要做我姐姐吗”。
然而这位陌生的仙子的美貌与气度,却胜过云罗之前见过的所有神仙。
雪肤花貌、明眸善睐自不必多说;乌发如云、体态纤细更是人人都有。但在她推开窗棂,跃入室内的那一瞬间,在云罗看来,竟宛如有来自万仞高山的寒雪与清风,拂过满目污浊,荡涤一切腐朽。
尤其当她抬眼,真切地凝视着云罗的时候,饶是能强撑着和孙守义对峙的云罗,也在她的眼神下倒退了半步:
若说普通仙子的美色,能照亮凡人的房屋;那么这位陌生女仙眸中蕴含的决然、冰冷与坚定,便要如拔地而起的冰棱般,摧毁一切也支撑一切,别说区区凡人的房屋了,怕是三十三重天的仙山琼阁都束缚不住她。
——真个是,心怀利刃,霜雪为身;高风峻节,玉质松贞。路见不平当拔剑,紫电青霜,破碎三界不平事;大道无形藏仁义,芒寒色正,敢问天意我争先!
玄衣女子见云罗受惊,便也后退了半步,再次拜下。她下拜时的身姿好看得紧,宛如一株霜雪中的翠竹般,即便是偶尔被积雪压垮,也永远不会真正为什么人折断傲骨:
“我是太虚幻境之主,警幻仙子秦姝。听闻天孙娘娘在人间受苦,便跳了灌愁海下界,来解救天孙娘娘了。”
云罗闻言,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苦涩道:“多谢秦君好意……只是我不能走。”
她望着秦姝讶异的神色,匆匆擦了擦眼泪,无奈道:
“秦君若是救我,便是明着要和月老殿抗衡。若不是那老家伙将我的红线牵系在此人身上,我怎么会落入此等恶人之手?”
“饶是我终日里只知机杼之事,也知道月老殿和你这新生的太虚幻境,表面上是分工合作、各自记录,事实上还是握着红线的月老殿占据主导地位。以天界实力至上的准则来看,只要秦君斗法之时,一日胜不过月老,便要一日屈居人下。秦君若要帮我,日后清算起来,就是要将私自下界之罪和违抗上司的罪行一并清算了。”
秦姝:不不不你听我解释,虽然我看起来很弱,但我实际上一个人能打十个月老。他的牌匾都被我一剑砍掉了,早做不得我上司了。
可云罗下界多日,又哪里知道这半日来,三十三重天的种种变化呢?
于是她说着说着,眼眶便又红了起来,泪水涟涟,紧握住秦姝的手,想要将秦姝推出门外,好让她不至于掺和进自己的这堆破事里受苦:
“秦君……秦君能来救我,云罗万死不足为报。我本就有寻死之意,秦君一来,我心中畅快,就更无所畏惧。”
“就算红线还牵着,我拼着折损功德、消减寿数,也要换他下那十八层地狱,去阎罗殿前告上他孙氏贼子、天界月老一回。”
云罗边对秦姝哽咽,边细细听着门外的声响。听得门外救火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她心知是孙守义那边救完火马上就要回家了,若被他看见了秦姝,那被拖入火坑的人就又多了一个。于是云罗的语气愈发焦急了起来,对秦姝道:
“但我万万不能拖累秦君,还请秦君速速离去!”
——于是那一瞬,秦姝心想,自己非要救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