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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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了大半,并不再说什么,但这种沉默对刘艾玲是种折磨,她离席出去打电话,大概是与马志远或是刘艾宏做沟通。梁倾按捺着,梁行舟没跟着出去,坐在那儿顾盼不安,那杯可可大概早就见底了,他还是捧起了,咂了咂,才低头说:“我妹妹突然病了。我妈不是要故意膈应你,确实是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
梁倾去看面前的少年,离梁坤去世那次见面不过小几周,却觉得他脸上一夜之间有了大人的神情。
这不是什么好事。
少年人五光十色,坦荡的,干净的,坚定的,飞扬的。
而成年人多是一个样,模棱两可的话语,猜忌迷茫的神情。
可这个世界最奇怪则在于,大部分的成年人都希望少年们活成他们现在的样子。
梁倾想起他站在乐高的店里,那满墙的红橙黄绿照在他朝气蓬勃的脸上。
“什么病。”
“一种眼睛的病,发病率十万分之一,给她赶上了,不治的话会失明。做手术成功率也只有30,还只有香港的医院有成功先例。做完后要继续治疗,很贵。”
“什么时候的事儿?”
“爸爸去世后不久 她前阵子就一直发烧,当时也没人有空顾着她。发现得晚了。”
梁行舟言语间愧疚极了。
“所以,姐姐,你能不能如果你不那么急着用钱 ”
刘艾玲是个要强了一辈子的人,绝不会将梁可儿的事情搬到梁倾面前说。
这两年为了刘家的公司,刘艾玲和梁坤两人名下的房产商铺都已经做了银行抵押贷款,在手头流转的现金本就不多,梁坤病倒后更是花钱如流水。如今梁坤去世,厂子不见起色,梁可儿却又突然病倒了。
刘艾玲已找了好几个梁坤平素的生意伙伴借钱。但人情冷暖暂且不论,他们绝不看好刘家厂子日后发展,自然不愿借。
梁可儿在港城的住院费一天上千,用的药都是进口的,梁行舟想,也许梁倾愿意让一让步,也许她不那么急着用钱呢。
为了梁可儿的眼睛,他低头开这个口又算得了什么呢。
“行舟。今天你不该来的。”
梁倾没抬头,还在对付那盆咖喱饭,但语气温柔。
她心里残忍冷静地想,这样一来,刘家根本耗不起上法院这一茬,且又急着卖房子给梁可儿治眼睛。
主动权反而到了她手上。
她非常诚实地承认,她对梁可儿的眼疾没有一丝一毫的共情。
她们在医院里骂她冷血,可能是对的。
她只是有些怜悯梁行舟,他叫过她一声姐姐,也把她想得太善良。
终点近在眼前。等遗产的事儿了结,与刘家和这一双弟妹大概也不会再有交集。
她来南城的第一天就知道与刘家反目几乎是种必然。
无论如何不该在此时心有戚戚。
梁行舟听了,心里无望,已经猜到了答案,一时看着梁倾说不出话来。好像窥见了一点成人世界的底色,不知作何评价。
“美国还去吗?”梁倾如常问。
梁行舟摇摇头。
“在国内高考么?”
梁行舟点点头。
“想考哪儿。”
“想去北城。”
“挺好。”
两人再无话可说。
刘艾玲走进来,梁倾抬眼看她。她们彼此嫌隙太深,很少这样平静地对视。
刘艾玲先移开的眼睛,走过来,说:“这个数字我们同意。钱得花几天凑出来,年前分三批给你。”
“行。”梁倾拭了拭嘴,“那等钱到位,我找人把签字的文件给您快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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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商场,不过下午两三点的光景。所里还有一大堆事要做,但梁倾无任何加班的动力,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散步。
是个惫懒的晴日,一点疏倦的云挂在冬天的太阳上,迟迟不散。
她满脑子全是这笔钱和她的一些之后的盘算,抬起眼才发现已走到了另一个十字路口,离周岭泉住的酒店不算远。
绿灯一亮,过路的人群乌泱泱一片,细看又有些不同,大都带着孩子,手里攥着,怀里抱着,肩上坐着。孩子们都神气地笑,额头上汗涔涔,梁倾看得仔细,发现他们脸上都画了彩画,有的是小猴儿,有的是小老虎头,五颜六色的。
是街那头的商业广场搞新年亲子活动。
梁倾愣愣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开眼睛。
却巧,看到那广场边缘的车道旁站着周岭泉,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件黑色短夹克,很利落,大概在等人,百无聊赖的模样,往裤兜里摸烟。
有个胖胖的小姑娘背了双粉色的蝴蝶翅膀,脸上画着粉色的小老虎。突然绊倒了,哭得地动山摇。
附近没大人,周岭泉似乎不太会安抚孩子,皱着眉将她扶起来,表情不算和善,但人是蹲着的,手上细腻地将她白裤袜上的灰尘掸去了。她的两条小胖腿像两条小白萝卜,可爱极了。
那女孩儿哭花了脸,正望周岭泉衣袖上抹,周岭泉有些洁癖,表情好笑极了。
远处有个人叫了声,“学长。”
梁倾循声望去,看到了那晚在医院见过的女孩子。裴至军的女儿。
这女孩儿今天穿的又是件浅色大衣,白驼色,她见状也蹲下来,像在询问那女孩儿什么。
她似乎很会哄孩子,掏了纸巾出来给她搓鼻子,又指了指那小女孩儿背上的蝴蝶翅膀,像是在夸她。
果真不过一会儿,那伤心的粉色小老虎又笑起来,小胖腿也一蹬一蹬,像是在给他们演示蝴蝶是怎么飞的。
梁倾说不清心里的感受,混沌的阳光照在庸俗的年尾,照着庸俗的她。
而到了街对面,照在对面两个人的身上,却如同洒金。
周岭泉与那女孩儿对视一眼,笑起来。
这笑容使他像个她不认识的人,也像个她看过一眼就会喜欢上的人。
于是梁倾也在街的这头静默地微笑了。
那天晚上约摸十一点,周岭泉发微信给她说,“我回港城了。”
梁倾没有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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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前的那个周天,她回了所里加班,徐悠方建一众人都在,大概算是节前最后的疯狂。
工作到午后,梁倾正聚精会神地看屏幕,方建凑过来,问:“梁律师,今晚有约么?”
梁倾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又用微笑的表情掩饰,说:“怎么?方总要请大家吃饭?”
他又凑近说:“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我那哥们儿。他说今晚有空呢,一起吃个饭呗。”
“我这哥们儿眼光是真高,之前好多人给他介绍他都没去,今天也是看着我的面子。前段时间跟一个选美小姐在一块儿呢,我见过一次,毕竟是要上镜的人,长得是真好看。可不知怎的最近也黄了。”
梁倾之前敷衍着应下来,没想到他竟当了真。她懒得去想方建为何要做这个媒,只是推说,“啊,不巧啊。有个朋友从北城来,今晚得赶去港口那边跟他吃饭呢。挺远的。”
“哦,什么朋友?男朋友?”方建不依不饶。
梁倾模棱两可地笑一笑,想就此止住他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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