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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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腹猛然像被一把利刃穿入,他大叫一声,用了一次长力,总算听到了儿啼。
阿瑾抱了抱孩子,却听他说:“今日的药……喝了没有,快去……端来。”
她又摸索着去拿,却被他夺了过去,吹凉了才又递给她。
他强撑着坐起身来,握了她的手在掌中细细摩挲,仿佛很快就要消失不见一样。
“阿瑾,从我第一次见你,就很想带你看遍山山水水,看遍日月星辰,你答应我,以后,要带我们的孩子……去看。咳……咳。”他抹了掌中一片鲜红,仍旧笑着对她说。
阿瑾心中突然抽疼一下,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安,“怎么说起这个了,你刚生产完,身子虚,先好好休息吧。“
“不,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他缓了口气,郑重地看着她,”阿瑾,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啊?“她下意识地要否认,但心想,都如今这时候了,有些话也该说明白了,”从你娶我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犹记得那年初相见,他对说的第一句话是”有点疼,不过你不要害怕“,这世间竟有这样温糯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草原傍晚的风。她对他,也是动了心的,以至于过了那么久,在他掀起她的盖头,轻声唤了一声“阿瑾”的时候,她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她不禁冷笑,果然是个好归宿。
他指尖轻颤,有些握不住她的手,“我曾想……给你这世间最好的,我想,虽然我们离开皇宫,不是雍容华贵,日子也还是衣食无忧,我把我的一颗真心都给了你,阿瑾,你自己觉得……与我一起的这三年,我对你可好?”下身血流不止,他讲话很费力气。
她虽恨他,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她实在是太包容了,甚至宠的有些过分,家务一概不许她动手,还隔三岔五地去山下小镇买珠环簪珮讨她开心,她虽看不见,他却每日也为她细细打扮。
他仍旧叙叙说道:“我只以为,可以暖了你的心,消除你心头的恨,可不知你从哪里知道皇兄灭了你母国的事,我知道也许我们这一生,都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了,只有这条命,你若是想要,便给你。”
她惊讶地捂住嘴,“你,你都知道?”
是啊,他精通医理,就算在剧痛中也能闻出那碗催产药中加了下血的药,那是妇人难产时,用来舍母保子的。她那拙劣的按摩手法,他当然也一清二楚,招招为了破他的胎膜,为了要他的命,因此他刚才生的时候惨痛异常。
“只是,”她声音发着颤,眼角竟有滴泪留下来,“你既然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给她机会动手,他笑笑,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总算——好了。”
她也愣住了,眼睛失明后,她便也没有眼泪了,如今怎会……
他又接着回答她的问题:“阿瑾,不管是前仇,还是新恨,都让我一个人还了吧,我不希望你以后的人生,都在仇恨中度过……”
她意识到什么似的,扯下了眼前的白纱,眼睛竟能感受到朦胧的光亮,却伸手抚上他的脸,一遍遍描摹,似要将他的模样刻在脑中。
腹中仍旧一阵阵钝痛,他强稳住气息,“好好把孩子养大,不要,不要……恨我,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那紧握着她的手就垂了下去,她的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身上大哭起来,孩子也仿佛知道了什么,同样啼哭不止。
苏瑾又在这里过了二十多年,镇上也渐渐有了些议论:那么好看的一个姑娘,却有个毛病,喜欢用白纱盖住自己的眼睛,在院子里绕来绕去。
他的模样在记忆里已不甚清晰,如果她还记得的话,就会发现儿子长得非常像他。当年,儿子的脐血治好了她的眼睛,却也要了他的命。
他自从娶了她,便一心想治好她的眼睛,可当年太子要他下的是无法可解的毒。他遍寻名方,终于从一册古籍里找到了一张方子,只是缺一味药引——皇族男子与心爱女子所生头胎,且必须为男胎的脐血。
且不说皇族男子受孕本就艰难,更何况多的是女子为他们生养,何苦他们自己怀胎呢,因此这药引极为难得,是以世人皆以为无解。他从没有像那一刻一样庆幸自己出身皇家。
他得了那脐血,治好了她的眼睛,却还来不及让她好好看一眼,就去了。自此,她便常常蒙上眼睛,从小院门口开始,往前走七步是一个小瓮,右转八步便是回廊,顺着回廊一直走,第三个左转便是他们的房间,她来来回回走了许多遍,走过了这许多的岁月,仿佛这样,他就还在身边。
可当她听觉已不甚灵敏,被院中无心打理的花枝绊了一跤的时候,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对她说:“娘子,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