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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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可是伤口好疼,长长的一道口子流着血,小双哭哭啼啼的去求药,又被大奶奶王香云打骂一顿,赶出来。
年幼的她记得,有一次,有人为她解围过。那是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身着白衣,玉冠束面,脸上带着平易柔和的微笑。他给她包扎了伤口,摸了摸她的脑袋,给了她一块奶味儿的皮子糖。
奶味的糖清香,她舍不得吃,偷偷藏起来,藏了许久。
江柔安的眼底发涩,后来她长大了,江慎江城倒不那么明摆着欺负她,可那种无时无刻都在她身上的觊觎视线让她觉得恶心。
她已经不能在将军府呆下去了。名不正言不顺。
好在世叔愿意收留。
江柔安把脸埋在被子里,眼眶发热,她又想哭了。除阿公之外,世叔是第一个为她包扎伤口,第一个选择偏袒她的人。
可是世叔,明明也很委屈。
他们很像。
他是有家却回不了,她是根本无家可归。
她不知道她的家,她的亲生父母在何处。但是总会在清亮皎洁的月光下思念家乡。或许,在遥远的天边,有个慈祥的妇人,也在同一时间思念她。
江柔安不想睡了。她蹑手蹑脚爬起来,坐在床榻上,拿出一沓叠的整整齐齐的宣纸,手指灵巧的在纸上按压出痕迹,一只心事鸟便活灵活现的诞生了。
江柔安叠了很多只。她想着,若是第二日能看见李邵修,她便把这鸟儿全都给他送过去。世叔的心事也便能飞走。
小双提着八宝灯笼从廊前经过,见侧阁还亮着灯,不仅诧异:“姑娘,您怎么还没睡呢?”
她撩开帘子,内室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小双把火苗弄亮了些,抬眼看见江柔安趴在床上,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榻子上摆了不少纸鸟。
小双急了:“姑娘,姑娘,您怎么了?醒一醒。”
她伸出手探在江柔安额前,一片滚烫。
“王嬷嬷,姑娘起了高热。您看要是方便的话,差人去外面请个郎中来?”小双急的快哭出来,王嬷嬷心道不好,一定是落水所致的缘由。她披上衣服,叫了个腿脚快的小厮。
迎面遇上信王。
李邵修闻言,皱眉叫住那小厮:“直接去宫里请太医来。就说是我生病了。”
小厮垂头道:“是。”
高大的身影挤进床榻,显的小小的一间屋子都逼仄起来。
江柔安觉得冷,又觉得热。迷糊中,她似乎身处襁褓之中,面前的妇人面色娇美,唇角含笑的伸手逗着她:“柔儿,小柔……”
漫天的火光中,有人闯进门来,大喊:“这孩子不能留!”
光亮消失不见,周围一片黑暗。一会儿出现了个光点,光点逐渐扩大,是阿公。他面容慈祥,牵着她的手在庭院里放风筝。风筝高高的飞起,飞过院前,飞过秋千,飞到了旷阔无垠的湛蓝天边。
呼啦啦来了一群小孩围住她。“他是我的亲阿公。不是你的,凭什么和你一起放风筝?滚开!”
“对,让她走开!她是一个没有娘的孩子…”
江柔安啜泣着摇头,泪顺着她紧闭的眼滑落,沾湿睫毛。
她察觉到,两只强壮的胳膊揽住她,继而是宽厚的胸膛。江柔安把脸贴在里面,她感到心安,贴着胸膛呜呜的哭了。
那人温热的大掌抚摸她的脑袋:“柔安,醒一醒。叫太医给你看看。”
江柔安不睁开眼,牟足了力气往那宽厚温暖的胸膛里钻。
太医好不容易把完脉,麻利开了几张药方。“江姑娘是落水后又吹风,受凉了,有些高热,按时喝药便能好。现在可以煮一些蜜水梨汤来,叫她喝了,排排汗。”
王嬷嬷起身送客:“好。多谢李太医,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
“无事无事。”李太医收拾药箱,视线老老实实的从榻上收回。
出门后,李太医问:“里面住着的,可是信王殿下的意中人?我瞧着信王如此上心。还从未见过殿下如此这般模样。”
王嬷嬷一怔,摇了摇头,避而不答:“李太医,马车已经在外头掌上了。在等您。”
李太医点头,也没有再多问:“多谢。”
江柔安脑袋发懵,像有几十个小火炉子在烘烤。有人想要喂她喝东西。是药么?苦死了。她摇头,紧紧闭着嘴巴。
李邵修圈着怀里的姑娘,勺子送过去,可她就是不张嘴。他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一只手又重新挖了一勺热梨汤。
下巴被掐着,她重要张开了嘴巴,可能品尝到甜腻的滋味儿,她不再乱动挣扎。一口一口的把热汤咽下去。
温热的梨汤顺着下巴滑落,脖颈,沾湿了衣襟。
江柔安衣衫不整。
李邵修紧皱着眉,给她整理了衣裳,被子掩盖到胸前。一整碗梨汤喝完了,她老老实实的靠在他的怀里,像个懂事听话的小玩偶。
忽略某种愈发强烈的心思,李邵修的手掌贴在江柔安额前。温度终于稍稍降下来了。
隐忍压抑的视线收回,他起身要离开。
怀里的姑娘却警觉,两条细细的胳膊紧紧缠着他,柔软的胸口紧贴着他的胳膊不叫他走。
意识迷糊又清醒,江柔安用尽力气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不足距离三寸的男人。她说:“世叔,我不相信那些荒谬的言论。”
“您不用过于牵挂。那些言论都是用来骗傻子的,谁相信谁就是傻子。”
李邵修没有动作。
江柔安缩在他的怀里,脑袋胡乱蹭着,不仅如此,还用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撒娇:“世叔。您应该多笑一笑,您笑起来那么好看,总是苦着一张脸做什么,和苦瓜似的。”
她发烧起来倒可爱,脸颊红彤彤的,软糯粘人。
他真是有些不想松开。
李邵修默了片刻,无奈叹息半声,便要抽开她的手。
江柔安没有安全感,又小声哭了,晶莹的泪花簇簇滚落下来,温热的温度染湿了他的胸口。“世叔,我不要你走。不要你走。”
少女微张的唇瓣干燥,若有似无的划过他的脖颈:“你不许走。”
李邵修恍然,掐着她的腰质问她:“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江柔安像说梦话一样,声音轻柔,断断续续,“世叔…您是世叔…”
突然想起来什么东西,她皱皱巴巴着小脸儿,吸了吸鼻子:“你有没有罚和珍郡主?”
“罚了。禁足三月,跪祠堂。”
听见男子沉稳的声音,江柔安高兴了,烧的红扑扑的脸往他身前钻:“罚的好!呜呜。叫她欺负我。我明明,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看面前这样的情景,王嬷嬷心下了然,向一旁等着吩咐差事的红掌绿瓶使了个眼色,三人缓缓退出内室。
小双担忧:“姑娘没什么事了罢?”
王嬷嬷摇头:“没事。殿下在里面照顾呢。喝了药,很快便能好了。”
半扇门合上,夜华如水,夜晚寂静而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