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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质皮靴在木地板上轻转,鞋头朝内,上面的水痕还未消散,滑落几滴印在脚下,白黎听见顾明野说:“今晚想吃什么?”前两顿她似乎都以这个理由挑剔伙食,“想喝点热汤。”
顾明野垂眸,嘴角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像是在笑她还真点上菜了,说:“说不准几点,得看天气。”
白黎中午这顿吃得很饱,估计到很晚也不饿,于是“哦”了声,在冷风灌进来的时候落了句:“那你注意安全。”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间也能有这样的客气,但他们相逢在一场天气预报说六十年来罕见的台风天,白黎在昏沉的天色下看见那抹高大轮廓隐入望不见底的暴雨里。
有一刹那的恍惚,愈加觉得此刻安静的小屋暖意融融。
墙上的时钟一直转到晚上七点,顾明野还没回来。
白黎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电视倒是有,但她看不见遥控器,毕竟是别人家里,电子产品什么的还是不要翻了。
躺着看天花板时,窗外的雨不停地敲,这个海岛好像不知疲倦,听久了这狂风骤雨,倒成了另一种寂静,白黎难得振作,起身进了厨房。
顾明野回来已经是晚上八年半。
男人抬手拨下头顶的雨衣连帽,耷水的眼睫往屋顶上看,蹙眉说了句:“房子漏水了?”
白黎拿起桌上的一双筷子,朝面前摆着的七个水碗敲了下。
顾明野扯唇笑了声:“猪崽都没你饿得快。”
白黎眼睛睁圆,见他要进厨房,忽然起身用筷子连敲了几下面前的碗沿,一串高低音调的节奏顺滑地流淌而下,顾明野的长腿微顿,侧身朝她看来。
白黎挑了下眉眼,继续去敲碗沿。
水面的波纹微微起震,在低旋的风雨声中构成另一片音符,谁也没有说话,挂在门口的黑色风衣下沿滴答着雨珠,他就这样听完了这首曲子。
她收起筷子,虚空打了个旋,而后朝顾明野低头,行了一个谢幕礼。
在对上他携过风雨的瞳仁时,说了句:“顾先生,什么时候开饭呀?”
男人敛下眉眼,说:“把碗给我收回来,没地儿腾菜。”
说完,他转身进了厨房。
白黎:“……”
真是对牛弹琴。
“你听不出来是什么歌吗?”
她把碗收进厨房,男人挽起衣袖,白黎才注意他肩膀陷了一片湿沉。
“my heart will go on。”
顾明野嗓音天生低沉,像夏浦岛的海风,吹动沙砾轻滚,落在人耳膜里打旋。
白黎是在听见他说英文时忽然意识到的。
她蹲在碗柜前一个个地把碗放回去,说:“岛上情况还好吗?”
“今天去加固了防护,还好。”
这时他伸手到碗柜里拿盘子,白黎刚好剩最后一个碗,两人的手同时往里探,顾明野先收了回去。
她说:“你防什么啊?”
她抬起头看他。
顾明野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光,水槽前是一扇紧闭的窗,有闪电划过,紧接着,惊雷响起。
“工地。”
他说。
白黎噢了声,把碗柜门关上,起身腾出厨房的地方给他,“我在内陆长大,没遇到过台风。”
她往门边走,看见他重新弯腰去拉碗柜,她说了句:“我们那儿是沙尘暴。”
男人微侧的眉眼角有勾起的弧度,“那我们这儿的台风不入您眼了。”
她靠在门边打了个哈欠,说:“我帮你看着火,你去洗个澡吧,我看你衣服都湿透了。”
顾明野拿的砂锅炖汤,白黎无聊了一天,终于给自己找了事做。
“听见锅里有水沸声就拧小火,会吗?”
白黎认真地点头。
男人就出去了。
她盯了一会火,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晚上九点,周牧觉总是会考虑到用餐时间和洗漱时间,在她最有空的时候打过来。
“今天在观澜遇到你爸,你这几天不在京北,怎么跟他们说的?”
白黎心头一紧,听出周牧觉话里的轻叹,好像她是个不懂事瞒着父母逃出来的坏女儿,“我说去了海城参加一个展,你不会告诉他我在夏浦吧!”
“小黎。”
周牧觉嗓音温和,与夏浦疾烈的粗糙不同,他金尊玉贵,是从不染泥尘的贵公子,哪怕现在隔着手机,她依然能想象他三分淡情的眼睛,看人时容易让人有错觉,错觉她是那一个能入他眼的女人。
“你是我妹妹,心里想什么我又不是看不见。”
“我不是,谁要当你妹妹!”
白黎嗓音提了起来,像炉灶里猝起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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