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逝(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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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如韫病死在临京最冷的冬夜里。

    大雪下了一整天,几乎将这座冷清的偏院埋没。院子里的青竹被厚雪压折了腰,枯死的竹枝耷在窗前,将窗推开了一条小缝。

    寒冷的夜风从窗缝灌进去,吹过孟如韫惨白的病容,将她倒扣在膝盖上的书卷呼啦啦翻乱。空白的书册从她膝盖上滑落,跌在地上,露出她用最后的气力写的封题。

    大周通纪,卷十二。

    多么可惜啊,孟如韫临死之前昏昏沉沉地想,只差这最后一卷了。

    若是能再多活两个月,她就能完成这本凝聚了爹娘心愿的十二卷《大周通纪》。父亲为了写成这本书,在各地漂泊了大半辈子,遍访名山大川,人情世故,有时候深入险境,只是为了搜集一点珍贵的史料。可惜她爹搜罗了大半辈子资料,尚未来得及整理成册就枉死狱中。她娘带她避入道观,白天替人浆洗讨生活,晚上教她读书识字,四十岁那年也积郁成疾,撒手人寰。这世间只剩下了孟如韫一人,拖着沉疴病体,数年辛劳,零零落落地写完了前十一卷。

    只差最后一卷,也是最重要的一卷。

    若是上天垂怜,能再借她两个月阳寿就好了。她不贪生,只要再多活两个月,就能满足她在世间所有未尽的遗憾。

    说不定还能等到程鹤年调任回临京,他答应过,今春三月会上门提亲。她虽已打消了嫁给他的心思,却还想再见他一面。

    还有园中她亲手栽下的红梅,届时也该盛开了。

    许是孟如韫对自己的死太过不甘心,挣扎着不肯沉沉归去,她感到一阵冷风拂过脸颊,听见不知何处传来清亮悠长的钟声。

    她感觉到自己沉重僵硬的身体倏然变轻,仿佛被钟声震荡掉所有世间的浮尘,又一阵风吹进来,竟飘飘然将她卷出了屋子。

    孟如韫一抬头,望见天上雪已停,乌云拨开,露出冷冽的白月。

    柔和的夜风吹拂着她,孟如韫怔愣了许久,心道,我这到底是死了没死?

    小院的门被推开,她看见侍女青鸽端着个火盆鬼鬼祟祟地迈进来,仔细探看身后无人跟随后,小心翼翼地闫了门,端着火盆朝她走来。

    “这么冷的天,姑娘肯定冻得睡不着,唉……有偷金的有偷银的,没想到还有偷火盆的,可千万别给家主抓到,不然一定会发卖了我……”

    孟如韫听见青鸽自言自语地碎碎念,开口喊了她一声,可青鸽却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推开她房间的门。

    推门……等等,门是关着的,那她刚刚是怎么从屋子里出来的?

    孟如韫心头骤然一跳,她伸手去拦青鸽,青鸽却毫无阻滞地穿过了她的身体,绕进了屏风后。

    “怎么还开着窗啊,姑娘……”

    孟如韫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心里浮现出一个荒谬的猜测。

    “姑娘?姑娘?你快醒醒,不能在这里睡!”

    一阵沉寂后,孟如韫听见哐当一声,应是火盆砸在了地上,紧接着传来青鸽撕心裂肺的哭嚎。

    看来,她果真是死了啊。孟如韫心想。

    她生不得好生,死也不得好死。魂魄无所皈依,浑浑噩噩地在天地间漂游。她触碰不到任何人,也摸不到任何东西。她想给哭晕过去的青鸽披一件衣服,想捡起摔落在尘土里的《大周通纪》十二卷,可她的手伸出去,最终又空荡荡地缩回来。

    孟如韫自道观归来临京后一直客居江家,太常寺主簿江守诚是她舅舅。江家虽没薄待她一口饭,却也没厚待到哪里去,尤其是程鹤年上门求娶她之后,恨不能将自己亲生女儿嫁入程家高门的舅母更加不喜欢她。

    所以就连她的葬礼也办得冷清,让棺材铺送来一口枣木薄棺,垫了她生前的被褥,没有盛妆入殓,没有报丧哭丧,只允许青鸽匆匆烧了捆纸钱,就让脚夫抬出了院子,随手埋在城外鹿山山脚下。

    一抔新土上,连块石碑也没有。

    后来还是青鸽用卖身为妾的钱为她置办了一方石碑,求人刻了孟如韫的名字,树在她坟前,又为她烧了许多纸钱和锡纸元宝。这几日青鸽四处奔劳,又心有忧思,哭得双眼肿胀,清减得双肩如削,几乎要撑不起身上的冬衣。

    青鸽跪在孟如韫墓碑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姑娘,长眠此地,委屈你了,我也没多大本事,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你若在天有灵,不要生我的气,生气伤身。我知你和夫人困窘到吃不上饭时也不忍心把我卖掉为妾受人搓磨,可我这条命本就是夫人救的,当年夫人为我葬父母,又收容我免于饥饿流离,青鸽当以生死为报。”

    她倒了两杯酒,是孟如韫生前最喜欢的桃花酒,可惜她体弱多病,活了十六年未曾畅快痛饮过一次。青鸽将桃花酒倾洒在她碑前,缓缓道:“下月十六就是程公子任满回京的日子,他那么厚待你,可惜……我把你生前的东西都带出了江家,等他回来会找机会送到他府上,斯人已逝,也算聊表慰藉。”

    青鸽一直在此处待到傍晚才离开,日薄西山时分又起风雪,孟如韫静静跟在她身后,送她下山,见她进了一家商户的后宅门。黑漆漆的宅门在她面前关上,像一□□棺材似的,将青鸽关在了里面。

    孟如韫缓缓捂住胸口,心道,原来做了鬼也要尝难受的滋味。

    如今的孟如韫,真的是孤零零一人,天地间没有容身之处。白日的阳光灼得她生疼,夜晚的冷寂又令她不安,她无食无眠,无人可见,日夜在临京城内徘徊游荡。

    她也曾想离开这处伤心地,躲进深山老林里,或者去看看生前没来得及走遍的大好河山,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临京城太远。这座繁华热闹的国都困住了她,此时孟如韫才恍然明白,自己大概是成了一只地缚鬼。

    她曾在一本没有出处的破旧古籍里读到过关于地缚鬼的传说。传说人死后应当身灭,灵魂前往黄泉往生,可若执念太深、怨念太重,又偶得机缘,灵魂就不会离散,而是会变成地缚鬼,被困在自己执念所在的地方,日复一日地游荡,受日光灼烧之苦,孤身流离之痛,永不得往生轮回。

    孟如韫望着天上冷清的月亮,心想,我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变成地缚鬼后,得以解脱的唯一办法就是破执念,消怨恚。那她的执念是什么呢?

    孟如韫幼时也是家庭和乐美满。她爹孟午位居国子监祭酒,兼任文渊阁修撰,是朝望清贵的文官。她娘虽是商户之女,但夫妻恩爱,意趣相投。孟如韫隐约记得自己还曾有个哥哥,可是后来她爹因编修本朝国史时不肯曲意媚上,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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