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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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儿高兴地拉起孟如韫的手,眼睛亮晶晶的,“这叫投其所好!”孟如韫也跟着笑了。
对于这首词,孟如韫也藏了许多私心。上辈子陆明时对她有代笔续作的大恩,孟如韫一直以无以相报为憾。她不想唐突惊扰陆明时,能亲手为他填一首词,在他驭马入京时传唱进他的耳朵里,她已经觉得很好了。
五月十七,北郡巡检陆明时押送忠义王世子入京。
宣成帝大悦,特赐陆明时车马扈从自玄武正门而入,这扇只为王侯将相而设的高拱红门隆隆打开,一队银甲骑兵纵马而入,进入城门后,须由疾驰改为缓步,只见为首的将领一勒缰绳,□□红马高高扬起前蹄,打了个响亮的响鼻。
银甲如鳞,在春末夏初的暖煦阳光里,仿佛还散着北郡凛冽的寒气。为首将领摘下头上戴的银兜鍪,随手抛给身后的副官,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脸。
只见他眉若远山之逸,眉峰又有刀削之凌厉,一双凤眼微阖,眼尾上扬,鼻梁高挺,薄唇含珠。他五官生得好颜色,偏挂了一副冷淡疏离的神情,令人望之生畏,一径浅笑时,又露出几分纵马入高门的少年意气。
正是陆明时。
他扫了一眼长街后便垂下眼,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往前走,仿佛因长途跋涉而感到疲惫。
长街两旁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两侧楼阁里也挤满了慕名而来的妙龄女郎,随着陆明时穿行,纷纷抛下各色丝绢帕子,像一场五彩缤纷的花雨。
陆明时身后的副官沈元思驭马上前,感慨道:“在北郡吃了几年沙子,我都快忘了临京姑娘们长什么模样了,子夙,你艳福不浅啊!”
陆明时眼皮也不抬,“干好你的正事,别走神。
沈元思转头扫了一眼关押忠义王世子囚车的方向,回过头来对陆明时说道:“放心吧,都在咱们的掌控中呢,出不了岔子。”
自玄武门入穿过正街,北行五里后过了觅水桥就是内城门。内城里住的多是达官显贵,城内酒肆商铺林立。内城城墙本作城防之用,大周承平日久,临京城三百年没有战乱,内城门的城防也逐渐松弛,如今城门常开,基本不作城防之用,反而还在城墙上起高阁,供人登临,俯视觅水,宴游玩乐。
赵宝儿与菩玉楼的姜九娘正是在此处静候陆明时,一个揽着箜篌,一个抱着琵琶,在内城门城墙上一左一右的两处登高亭里旗鼓相当地对望。因着赵宝儿的邀请,孟如韫也来凑这份热闹,她站在赵宝儿身后,远远就望见一队银甲自南城门的方向游弋而来。
“他们到了!”城墙上有人喊了一句,姜九娘怀里的琵琶弦铿然一声响,迫不及待地奏起曲子,赵宝儿也不甘人后,指尖一挑,箜篌乐曲高亢嘹亮,两曲相竞,互攀互抬,自城墙高亭里倾泻而下,引得围观众人拍手叫好。
孟如韫悄悄踮起脚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陆明时。
他驭马在前,身后是两个副官,再往后是两排全甲骑兵,骑兵后的囚车被黑布盖着,又用铁锁链缠了许多层,里面关押的是忠义王世子,跟在囚车后面戴着镣铐灰头土脸的是与忠义王世子一同被抓的小喽啰,小喽啰后面又是精锐骑兵压阵。
围观百姓在高亢嘹亮的乐曲中欢呼雀跃,姜九娘那边的歌伎开喉亮嗓,极尽溢美之词,陆明时还没什么反应,左副官沈元思先陶醉了,听出一脸没骨头的酥样,对陆明时道:“听听,听听,子夙兄,美人一句胜千言呐!”
“你要是喜欢听这些,交了差以后可以去寻她。”陆明时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元思道:“那多不好,人家中意的是你。”
“没关系,你虽差点意思,东宫也不会嫌弃。”陆明时轻嗤。
“东宫?”沈元思一愣,“你说这是太子殿下安排的?那另外一个呢?”
沈元思用下巴指了指赵宝儿的方向。姜九娘那边歌音一落,赵宝儿随即开口唱了起来,相较于姜九娘毫不遮掩的唱颂夸耀,赵宝儿的曲词显得十分含蓄,好像只是随口唱了一篇北郡词作。沈元思觉得有些无聊,一转头却见陆明时正若有所思地望向赵宝儿的方向。
“看来作词之人对北郡颇为熟悉。”陆明时点评到。
沈元思问:“子夙兄喜欢这样的?”
陆明时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我是在想作词的人。”
孟如韫正聚精会神地往下看,陆明时他们越走越近,很快被城墙垛遮住了视线,她要跑到另一边才能看到,结果她一转身,不小心跟人迎面撞在了一起。
那是个穿着灰褐色短打的精瘦男人,戴着草帽,眼睛细长,鼻如鹰钩。
他撞了孟如韫后也不扶人,也不道歉,爬起来低着头转身就走,孟如韫揉着自己被撞疼的鼻子,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瞪大了眼睛。
适才被她一撞,戴草帽的男人藏在袖子里的东西掉出来半截细长的木头,像某种武器的手柄。
孟如韫认得这种武器,也认得柄上那个狰狞的狼头,这是戎羌军中流行的一柄袖中箭,上面刻画的草原黑狼,是戎羌贵人的象征。
这是她前世跟在陆明时身边时知道的,有一回陆明时被人暗算受伤,对方用的就是戎羌袖中箭。
孟如韫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挤开人群跟上那个灰衣男人,眼见着他挤到了墙垛边,在看热闹的人群遮掩下,悄悄抽出了袖中箭,以小臂作遮掩,状若无意地搭在墙垛的矮口上。
“让一下!让一下!”
孟如韫拼命往前挤,情急之中抄起小亭子里喝茶的茶壶,狠狠往灰衣男人身上砸去。
灰衣男人被茶壶当头砸了一下,又被泼了一身茶水,回头阴森森地瞪了孟如韫一眼,眼见着自己计划败露,手里急切地给袖中箭上弦蓄力,瞄准了正缓缓路过城下的骑队。
孟如韫忙将手里的茶盏朝城墙底下的陆明时砸去,看似疲惫怠惰的陆明时竟然接住了她丢下去的茶盏,朝这边看过来。孟如韫拼尽了力气冲他喊道:“有箭!小心!有刺客!”
她的喊声在周遭喧嚣的人群里炸开,人群小范围慌乱起来,正此时,灰衣男人袖里的箭射出,“嗖的一声朝陆明时飞去,孟如韫的心猛地提起,忽又听见“当啷”一声,那箭竟在空中被拦腰折断!
断成两截的袖中箭和砍断它的暗器一起掉在地上,陆明时回马望向城垛,慢慢解开缠在手腕上的暗扣,朝灰衣男人高声道:“恭候多时了,呼延。”
被称作呼延的灰衣男人这才发现周边人群已被疏散,他被十几个便衣精卫团团围住。
孟如韫见状忙转身就跑,呼延的动作却更快,一把攥住了她的后颈,把她拖到城墙边上,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抵在她颈间。
“都别过来!退后!”
呼延自知已无生路,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颤,孟如韫快被他勒断气了,眼见着刀尖刺破了自己的皮肤,她一边努力喘气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余光瞥见陆明时悄悄驭马走到城墙下,似心有灵犀一般,她趁机抱住墙垛,用尽力气向外一滚,呼延一时不察,被连带着摔下城墙去。
陆明时踩在马上一借力,又往城墙上一蹬,伸出胳膊接住了落下来的孟如韫,抱着她在半空中滚了两圈,两人一齐落在梧桐树顶,呼啦啦劈开茂密的树冠掉下来,又在树底草地上滚了数米远。
虽然孟如韫的头被陆明时护在怀里,可从这么高的城墙上摔下来,她整个人都被摔懵了。沈元思急匆匆跑过来,把陆明时从地上扶起:“子夙!子夙!你没事吧?”
陆明时摆摆手,咳嗽了两声,松开孟如韫从地上站起来,“人还活着吗?”
沈元思摇摇头,“摔在铁枪上,穿烂了肚子,只剩一口气了。”
“罢了,本来捉活口的希望也不大,给他个痛快吧。”陆明时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瞥了正坐在地上发愣的孟如韫一眼,对沈元思道:“这姑娘奇怪的很,带回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