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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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逆不道”。她对他那点年少时的心动,在成为地缚鬼后漫长的时光搓磨里,早已经消弭的一干二净。

    可是这些事情,她不能对眼前的程鹤年提起一句。

    孟如韫转头望向院里,没有看他,轻声说道:“这里毕竟是临京,而你是程家的公子。”

    “临京怎么了,程家又怎么了?这与你我的感情有什么关系?”程鹤年眉头皱得更深,他听得出来,孟如韫是在敷衍他。

    “程大人和程夫人不会高兴见到你同我这种人厮混的。”

    “厮混?你竟然说我们之间是厮混?”程鹤年冷声问道:“你是哪种人?”

    “出身卑微,不懂礼教,厮混酒肆,不知廉耻。”

    “是吗?”程鹤年气笑了,“我偏觉得你容色气度皆是临京冠首,我偏偏心悦于你。”

    “程鹤年。”孟如韫喘了口气,“你这是在逼迫我吗?”

    程鹤年道:“什么叫我逼迫你?‘愿许明月心,与君长久照’,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答应我的吗?”

    孟如韫沉默了一会儿,“那时我年幼无知。”

    “真是好一个年幼无知,”程鹤年十分生气,神色晦暗,“不过两个月以前的事,阿韫,你如今又能成熟到哪里去?”

    孟如韫微微摇头,说道:“两个月并不短,足以让我看清这临京城是何模样。王孙满地,高门鳞比,门第越高,规矩越大,像我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女,纵能得你程公子喜欢,也绝无可能入程家门做你的妻子,你父亲在朝中正是好时候,你是他最得意的儿子,你的妻子必出自高门,绝不会像我这样潦草。”

    “可你……”

    “而我虽位卑人轻,”孟如韫打断了他,“不愿为妾为婢,供人轻贱。”

    程鹤年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不能做我的正妻,你我之间便无话可谈,是吗?”

    孟如韫看着他道:“我并非是在向你讨什么,只是劝你早日想开一些。”

    “若我能许你正妻之位,三媒六聘娶你过门,你愿意……答应我吗?”

    “程鹤年……”

    “你愿意吗?”

    孟如韫顿了顿,“程家规矩多,不适合我。”

    “你不愿意。”程鹤年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我答应你,你我成婚之后搬出程家,独自开府,家中无人拘束你,你会答应吗?”

    孟如韫道:“父母健在,没有独开一府的道理,于你名声有损。”

    “那是我的事情,你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孟如韫轻轻摇头,“你做不到。”

    “你怎知我做不到,我尚未入仕,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若我做到了,你会愿意接受我吗?”

    孟如韫声音平淡地重复道:“你做不到。”

    “你对我就如此没有信心,没有期待吗!”程鹤年有些激动地提高了声音,“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心里没有我,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令我望而却步的托辞,即使我能做到……你也不屑一顾?”

    程鹤年的质问并没有错,孟如韫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他已经没有半分男女之间的倾慕。旁观他妻妾美满、乐而忘故人的那十几年并非一场转瞬醒来的噩梦,每一天都是她曾真实经历过的,有多少深情能经得起年复一年的消磨呢?

    何况她对程鹤年,也不过是鹿云观中惊鸿一面的年少心动罢了。

    望着程鹤年微红的眼睛,被逼问得急了,孟如韫险些脱口而出地承认,告诉他自己就是变心了,就是不喜欢他了。他愿骂她轻浮也好,斥她薄情也罢,她都一并承认。

    可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转了个弯。

    “程鹤年,你是高门贵子,你刚才承诺我的这些事,即使做不到,于你也没什么损害。可我若是相信你,就要用一辈子去赌,赌你我情意深笃后你会娶我为妻,赌你能拗得过长辈孝道,我若输了,我这辈子就完了。你我赌注分量不同,你指望我如此轻率地许出一辈子吗?”

    “你还是不信我。”程鹤年低声道。

    “我凭什么信你?”孟如韫想起上一世,程鹤年信誓旦旦地答应自己要为自己续作《大周通纪》时的样子,不过是在他爹那里碰了几个钉子,又被官场利益一权衡便抛之脑后,承诺轻轻拿起,又轻轻放下。

    “轻诺必寡信,轻信必多舛,”孟如韫深深叹了口气,望着他,仿佛也在透过他望着上一世的程鹤年,“愿你我都别再犯这种可笑的错了。”

    许是被她话语里透露出的失望所惊诧,许是被她的冷漠伤及自尊,程鹤年沉默了许久,半晌轻轻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程鹤年望着庭院中被微风翻动的书页,似是在调整情绪,过了一会儿,他对孟如韫说道:“我明日就要离京赴钦州,三年方归,我走后,你会忘了我吗?”

    孟如韫轻轻摇了摇头,“今日如何,来日便如何。”

    “那便好,那便足够了,”程鹤年笑了笑,“等我从钦州回来,承诺你的事,我会一一证实给你看。”

    孟如韫知道他有所误解,她说今日如何来日便如何,意思是他们之间只会止步于今日这般淡水之交。但孟如韫只是笑了笑,没有挑明,毕竟人世多变,说不定过几年程鹤年自己就想开了,又说不定那时她已病逝,如今何必把话说得太绝,徒惹人伤心呢?

    有些话要说开,但没必要说得太开。

    孟如韫没有留程鹤年吃午饭,为他沏了盏茶算作践行,站在宝津楼三楼凭栏远眺,目送程鹤年徒步离去,消失在闹市的车马人流中。她心里松了口气,也无端有些伤感,又幽幽叹了口气。

    “既是心中不舍,何故把话说绝呢?”

    赵宝儿在背后突然出声,打断了孟如韫伤春悲秋的情绪。她理了理耳边的鬓发,说道:“你都听见了?”

    “院子那么小,大清早的,我不想听也能听见几句。”赵宝儿道,“我还以为你们是郎情妾意,程公子对你那么好,原来只是一厢情愿啊。”

    孟如韫奇怪地瞧着赵宝儿,“你哪里看出他对我好了?”

    赵宝儿道:“许太医告诉我,程公子可是一下子帮你付了五百两的诊金和药钱,怎么,他没告诉你吗?是怕你知道了会推拒吧?”

    “什么时候的事?”孟如韫闻言微微拧眉。赵宝儿瞧着她并没有多么感动,多么高兴。

    “你病着的时候,程公子来看你,细细问过了你的病情,”赵宝儿奇怪道:“他是哪儿对不住你了吗?我瞧着你真是一点都不想欠他的恩情,何至于此?”

    “他没有对不住我,”孟如韫叹气,“就当是我……对不住他吧。”

    她和程鹤年前世无以为证的恩怨,除了结成她自己心里的疙瘩之外,没有任何存在过的痕迹。于外人看来,只是她心冷似铁,不可理喻。

    前世被执念困为地缚鬼的那些年,孟如韫也曾短暂地怨过程鹤年,后来也渐渐想开了。细究起来,程鹤年并没有对不起她什么,自古重诺难许,深情难求,他只不过是没有达成她期许中的模样,算不得什么错处。

    她不该以前世的怨,尤今生的人。

    “就算是你不喜欢他,倘你们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宁死不肯受他举手之恩,也太让人难堪了,是吧?”赵宝儿觑着她的脸色,适时在一旁劝道。

    孟如韫倒也没那么想不开,闻言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宝儿姐姐。许太医那边我会去的,程公子的恩,我也记下了。”

    “这就对嘛,”赵宝儿拉过她的手,“莫因为男人委屈自己,这话啊,正说反说都是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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