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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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孟如韫正坐在桌前拨算盘,算上明日到望丰堂的针灸和药钱,她已经欠了程鹤年四百五十两银子。正在这时,青鸽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尚未喘定,将一封信交给孟如韫,说道:“程公子又来信了!送信的人叮嘱我好生收着,说里面有银票。”孟如韫先是皱眉,而后叹了口气,“就不该让他知道我住哪儿。”
她将信拆开,里面有一张信纸,中间夹着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程鹤年在信中写道:闻卿病有好转,心中喜不自胜,已将数月俸银尽数取出,折三百两,一百两捐至佛寺还愿,愿卿去病去灾,安乐百岁,余下尽数予卿,望卿衣食富足,一片心意,万勿拂拒。
读完信,孟如韫又长长叹了口气,叹完气却觉心中更沉。
青鸽好奇道:“程公子在信中说什么了,怎么瞧着这么不高兴?”
“深恩如怖,况无以为报……程鹤年啊程鹤年,我该说他什么好。”孟如韫将银票存进床底的铁箱子里,颇有些不安地在小书房里走来走去,“情意无价难偿,可这银票,没有受之无愧的道理。”
青鸽为难道:“可你给程公子钱,他肯定不收,又要退回来,一来二去全费在来回路上了。且无论怎么说,多亏了程公子的钱,你在许太医那里医过几回之后,夜里咳得轻了许多。姑娘,天大地大身体最大,即便是欠人恩情,这病也是要治的。”
青鸽言之有理,可孟如韫心中仍有不甘。她怕今日积恩过深,待程鹤年自钦州归来,要她入程家为妻为妾,她都难以拒绝。
钦州,钦州……孟如韫转了几圈后,在书架前停下,伸手一本一本点过架上的书,抽出了一本两淮风物志。
她隐约记起,前世身死之后在临京游荡时,听南来的商人吆喝过一种钦州产出的材料,似石似玉,磨成粉后可与铁矿石相融,做成的器什虽然比铁器轻、脆,但是节省铁矿,因此价格十分便宜,用来做门窗、农具非常合适。孟如韫记得这种材料被誉称为“石合铁”,她略略将这本记录两淮地区风土人情的书翻了一遍,竟未找到一字关于“石合铁”的记载。
看来此种材料尚未被发现。
孟如韫站在书架前沉思了一会儿,转身走到桌边铺纸研磨,开始给程鹤年写回信。
“逸之兄见安……”
她谎称自己从钦州来的流民那里听说了钦州有这样一种材料,便宜轻省,可为民用,名叫“石合铁”,推荐他多加留心。她在信中写道:“兄可以家资购入,置屋舍、作器具,托商队贩入临京,价翻十倍不止。”
她借着前世所知的便宜,给程鹤年推荐了一个必有所获的商机。程鹤年虽是文人,但并不迂腐,只要他肯做这行生意,必能获益颇丰。
孟如韫将笔搁下,待纸上墨干透,折起装进信封里,让青鸽带着这封信去找来送信那人,托他带回钦州给程鹤年。
待信送出后,孟如韫心里轻松了不少。
巧合的是,陆明时这边也将线索指向了钦州“石合铁”。
那夜自六部册库回来后,陆明时连夜将宣成十二年两淮铁矿册与北郡兵器供给册仔细翻看了一遍。
按朝廷法令,两淮地区铁矿专供大周边境军防器械之用,其中钦州铁矿为北郡专用,每年产自钦州铁矿的铁,七成锻成兵器运往北郡,一成算作抽税运往临京,剩下两成归钦州本地财政。送往临京的那一成铁矿不敢欺瞒,但是运往北郡的七成却连年有失,从户部记载的铁矿产量来看,两淮转运使徐断至少每年从中贪墨三万斤纯铁,折合成银钱约有白银二千两。这钱徐断贪得光明正大,一方面是因为背后有太子撑腰,一方面也是不怕人问,可以托词说是锻造兵器过程中的正常损耗。
沈元思愤愤道:“老□□胃口真大,也不怕把肚皮撑破了。”
陆明时则在思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半晌后,对沈元思道:“每年三万斤铁不是小数目,这些铁矿石上有专供北郡的官印,寻常商人不敢收,你说他到哪里换成钱?”
沈元思道:“我怎么知道,要不给他套个麻袋绑了,让他自己交代?”
陆明时点头,“好,你去吧。被人抓了别攀扯我。”
沈元思翻白眼,“那你说怎么办?”
陆明时取来大周全境图铺在桌子上,以棋子为兵马在图面上落点,凝神看了一会儿,忽然拊掌笑了起来。
那笑不是好笑,似讥似讽,又带着幡然醒悟洞察阴诡后的愤怒。
“从慎啊从慎,你冤枉徐断了,他哪里是老□□,分明是狼子野心的国之大蠹!”
沈元思皱眉走过去,“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如果我是徐断,要将手里贪墨的三万斤铁卖掉,”陆明时指着摆在地图上的棋子给沈元思看,“这里是钦州铁矿,六十里外是钦州下属的惠阳县,也就是锻造兵器的地方。兵器锻造好后从惠阳装车马,沿商山古道运往北郡时,会路过涪关。你还记得涪关吗?”
沈元思点头,“记得,明德太后秉政年间,这里曾是与北戎羌通商的重要地点。”
“明德太后之所以选在涪关,是因为过了涪关不到一百里,就能到达戎羌境内的天汗城。我若是徐断,会将这三万斤铁连同运往北郡的兵器一起装车,在涪关将铁矿悄悄分出来,然后……”
“运到天汗城,卖给戎羌人。”沈元思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陆明时冷笑道:“大周无人敢收,戎羌却恨不得以二三倍的高价收购,既可弥补自身产铁不足,又可抢北郡兵械。手里有了徐断的把柄,将来想知道大周的消息,也会十分方便。”
沈元思气得一拳捶在桌面上,咬牙切齿道:“他怎么敢……咱们之前太天真了,还以为他只是单纯贪财,他竟然敢卖国!”
“此事只是我猜测,尚需取证,倘若是真的……”陆明时冷声道,“此人早晚变成北戎羌的刀,不可久留。”
沈元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事关戎羌,你说太子知不知道这事儿?”
陆明时摇头,“我不知,也不敢乱猜。”
沈元思又叹了口气。
“两年前供给北郡的兵器,用了某种工艺使其变得轻省,但从府册的记载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供给北郡的兵械数量并没有增多,节省下来的铁,应该也是进了徐断等人的口袋。”陆明时从身后的博古架上拿下一个盒子,里面装了一小块石头和一封皱皱巴巴的信,他将信拿给沈元思看,沈元思看完后,拧眉更深,仔细端详起盒子里的小石头。
“此信是钦州白石矿虞头的儿子带到临京来的,那孩子还随身带了一小块白石,据他信中说,此石磨成粉可与铁融合锻造到一起,名‘石合铁’,模样与铁几乎一样,只轻重、硬度上有所差别,以此‘石合铁’作器物,可省一半铁料。”陆明时说。
沈元思看着那灰扑扑的白石,“你是说两年前运往北郡的那批次品兵器,就是用这种石合铁做的?”
“十有八九,找个时间,咱们去铁匠铺试一试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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