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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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自看着他们服下的毒药,有个内侍跟在他身边多年,临死时跪匐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恳求他,绝不会透露丝毫风声。
初始时他还能维持慈善面目,但到了最后戾气就压抑不住了。
事后他一边净手,一边向新的侍从温声吩咐道:“他是为护主而死,赏赐格外厚些。”
那时候他才多大?十八岁还是十九岁?
他只知道从十四岁那年开始,他便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但当李鄢阖上眼眸时,眼前却又开始闪现那段脆弱的花枝。
分明是素色的花朵,却洁白明丽得异常,在夜间也闪烁着清亮的光芒。
上了马车后他拉下厚重的帘子,车架内空旷昏黑,连一线光都照不进来。
假面带得久了就像长在了面皮上一样,他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世界,在黑暗中,那些隐秘的想法可以尽情肆意地舒展。
施施回到府中时夜色已深,她是独自回来的。
脑中的思绪太多,似乎要僵住了。
好在下马车后侍女直接就接住了她,她和薛允的事闹得那样大,兴许所有人都已经知晓了。
客人的嘴是堵不住的,只是这桩阴私事涉及皇家,不知会不会稍微好一点?
但继妹那边肯定是藏不住的,她一想到谢清舒到时要整天来向她发疯,就觉得有些头痛。
绿绮和青萝都没有多问,耐心地替她解下发钗。
施施简单地沐浴后就睡下了,她拥着薄衾昏昏地坠入梦境,今夜她睡得不甚安稳,自从梦魇消退后,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了。
“七叔——”她惊叫着从梦里醒来。
施施满脸都是泪,但她头痛欲裂,甚至想不起梦见了什么。
“姑娘,怎么了?”绿绮匆忙从外间走进来。
施施断续地说道:“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她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脸色也十分苍白。
绿绮扶着她坐了起来,将她的脸擦干净,又喂她喝了些水。
施施抱着锦被,杏眼里透着些恍惚,她轻声说道:“绿绮,点一个小灯吧。”
绿绮担忧地看向她,但没有多说,帮她点上灯后又坐在了她的身旁:“姑娘安心睡吧。”
小灯的光芒微弱,并不刺眼,却又能刚刚好将内室照亮,不至于完全浸在黑暗中。
施施阖上了眼,她的心神依然有些不宁,翻腾了许久才草草地睡过去。
翌日天还未亮宫中便传出了九皇子薨逝的消息,因谢氏与张贤妃的关系特殊,方才早早就有内侍来报。
她从继母手中接过那张文书,仔细地看了又看。
明明是正正经经的馆阁体,她却好像一夜间变成了文盲,一个字也不看懂,一句话也看不进去。
“您节哀。”内侍面露不忍。
谢氏一族皆无情,连与谢氏没有半分血缘的雍王都漠然得厉害。
倒是这位大娘子十分有情,只可怜是个生母早逝的无宠姑娘。
施施的睫羽颤动,一滴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转瞬即逝地滴落在了地上。
皇子治丧的仪礼简略许多,次日的下午她便跟着继母入了宫。
太极殿空荡荡的,分明是三月的暖春,却仿佛始终有阴风在作祟。
施施穿着白色的孝服,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阵冷意。
这股阴寒如影随形地附着在每一座宫室中,到冬日时非要将地龙烧得极旺才能感受到温暖。
因张贤妃荣宠不衰,加之九皇子是皇帝的幺儿,所以才会违例停灵在此地。
棺椁中的九皇子双手交叠在一起,沉静地安眠,防腐蚀的香料散发着吊诡的香气,施施没由来地想起了东宫的那座金殿,她被囚禁了整整两年,所闻嗅到的正是这种气息。
她现今方才明白,原来那就是死亡的味道。
他的脸庞白净俊秀,年纪比她还要小。
从幼时他就体弱多病,但皇帝应当是很喜欢他的。
父亲厌恨张贤妃,亦厌恨九皇子。
施施见到他的时刻实际是比张贤妃还要少的,此刻她却觉得自己能够描绘出他的面容。
他的眉眼有些像他的兄长,眼窝很深,正当她暗想他的眸色是深是浅时,他突然睁开了眼。
惊叫声此起彼伏,宫女紧紧地拽住了施施的胳膊,她却仍在想着——
竟然是浅色的。
可为什么会是浅色的?